“阿兄,我上回救过你一命,从未问你要过回报,请你承个情,看在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谁是你阿兄?”程景玄怒斥,“沈二,全京城没人比你脸皮厚!”
“我只想见她一面,求你”沈云亭又说了一遍,眼神固执
程景玄望着沈云亭惨白的脸终是没再拦着他
沈云亭抿着泛白干裂的唇笑了声,踉踉跄跄地沿着院中石子路朝嘉禾所在的屋走就是倒下了,爬起来也要再见她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在嘉禾房门口,强撑着靠在门柱上,温声唤道:“嘉禾,我来了”
嘉禾正在房中整理着远行需用的衣服和行李,她已在准备离京
她隔着门听见了沈云亭唤着她的名字,手上整理行装的动作未停,反加快了些
沈云亭隔着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嘉禾的名字,无论沈云亭怎么唤她,说些什么,嘉禾都未搭理他一丝一毫
嘉禾的房门栓了门闸,沈云亭怎么也敲不开那扇隔着他与嘉禾的木门
“嘉禾,开门”
没有人为他开门
“我放不下你”
门内没有一点动静
嘉禾决然地将所有行李都打包好
所有的放不下都是一时的,待她离开京城,远离他的视线,要不了几年他的执念便会慢慢淡去夜色深沉,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
阿兄骗沈云亭,让他养好身子明日再来,这是场持久消耗战,千万别先把自己耗没了
可他聪明,一点也不肯上当
只守在她屋门口,寸步不离
直到嘉禾从门内开口道:“沈云亭,我想吃饺子,要你亲手包的”
时隔多日嘉禾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沈云亭眼眶染上了红,他明白是嘉禾想骗他走
可他答:“好,我这就去”
“你等我回来”他向她祈求道,明知道她不会等他回来
可他答应过要纵着嘉禾
程景玄轻叹了声,上前扶着病中的沈云亭,亲自送他回了太师府
沈云亭走了,嘉禾带着行李上了停在后院侧门的马车,寂静深夜,她悄然离开永宁侯府,朝京城城门而去
沈云亭回了太师府,终于脱了力倒在了正门前,昏沉不醒
嘉禾独自拿着行李坐在马车里,寂静深夜,只能听见马车车轱辘在不平的路面上滚动的声音
她回想自己与沈云亭在一起那段长长岁月里,曾有很多次机会能够摆脱他,为什么那时候总也没有离开他?
因为她同沈云亭在一起的日子,不全是坏的,他们也有过相依欢愉的时候每次想脱离他的时候,总会在最难过的时候,想起他曾经的好为了那一点好,又开始心软给自己希望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心想程嘉禾真不是个坚强的人
嘉禾撩开马车车窗朝外看去,繁星夜色之下,街巷空无一人,马车穿过东街,约走了两个时辰,天亮前到了城门口
晨曦微露,嘉禾在城门前遇见了熟悉的人
银朱坐在太傅府马车上,猛烈的风不停吹开马车车帘嘉禾透过车窗望见了银朱
前些日子太子下了令,命银朱伤势恢复便即刻离开京城,永远不得回京
此时此刻,她应是正好要离京此一别,再也无法回到生养她的土地
银朱面上缠着一块纱布,将她被
火烧毁的侧脸遮了起来,隐约可见她从前明丽的容貌
烈烈风吹过她缠在脸上的头纱,嘉禾瞥见她脖颈上被绳索缠绕过的红痕,那红痕直至颈后
银朱寻过死了
也是,像她这般骄傲的性子,宁可死了也不愿意同现在这般在这世上浑浑噩噩渡日
嘉禾恍惚间想起第二世的那场宫变里,宁愿困死在东宫死得骄傲,也不要苟活下来给她爹丢人的银朱
——“出去了又能怎样?废帝遗孀任人践踏,一辈子听着别人的嘲笑声死在这倒好了,前朝东宫的江良娣,这个名头不会太给我爹爹丢脸”
隔世的话,言犹在耳
银朱,善恶难辨矛盾之人
嘉禾不会原谅她从前做过的恶,也不会觉得她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很可怜
只有句话,隔了一世,想告诉她
“银朱”嘉禾出声唤她
银朱循声朝嘉禾望来,往日灵动的上挑凤眼似一潭死水她知道自己愧对程嘉禾也愧对自己,可她不能认输低头,低下头眼泪会掉
银朱看见嘉禾伸手指了指前方,而后听见嘉禾大声朝她说了句话
“向前看”嘉禾道,“银朱,向前看”
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对银朱说这句话
她死过,在绝望中死去,也绝望地去寻过死曾经懦弱,无能,没有勇气去面对惨淡的一切
再到一步一步从深渊站出来,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用力挣扎着想好好活着
这普通又残酷的人生,难以改变,无法逃避、推脱、无视,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人能代替她活着,所以才要为自己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