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声声冬天仍能留在西北的鸟类,多是褐羽白肚的麻雀,在屯有大量粮秣的伏羌城中飞来跳去,叽叽喳喳仿佛在和应城中军营点卯的号角
待到鸡鸣,两间营房中的民伕们早已起身他们已不再需要韩冈督促,都自觉的收拾起行装经由昨日一战,韩冈在民伕心目中威信已著,没人敢在秀才公面前稍显怠慢因为处理过伤患,有了一点威望的朱中,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民伕们的头领,当先收拾好行李,走到军官厢房门口
朱中看着薄薄一扇对开木门,心中有些怯弱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好像酒宴还未结束的样子被自己打扰到,不知会不会惹怒秀才公朱中害怕受到责难,手举着犹豫不定但一想到耽误了启程时间,最后还会累及韩冈,方才一咬牙,轻轻敲响了房门
厢房中的酒水本不多,一开始买的两坛很快就给喝光后来赵隆又出去找了三坛回来,四人边喝边聊了一夜此时王厚已经醉得昏头涨脑;王舜臣和赵隆也是半醉半醒;只有韩冈会躲酒,心事又重,看着频频举碗,其实并没有多喝,他熬了一夜,眼瞳倒是越发的幽深起来
不知屋外已是旭日东升,四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听见敲门声,他们一起向门口看去王舜臣跳起来拉开门,门一开,却见是朱中
“什么事啊?!”王舜臣不耐烦的问道,血丝密布的双眼不用瞪起已是仿佛透着杀意
王舜臣在民伕们心目中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朱中被他横了一眼,身子就是一颤,腿软软的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但他一眼瞥到后面的韩冈,还是壮起胆,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秀才公,上路的时候快到了如果迟了,今天怕是不能在天黑前赶到甘谷城了”
“说得也是”韩冈没犹豫半点,站起身向王厚道别一夜深谈,两人的交情已经好得可以称兄道弟、互称表字了:“处道兄,我们一见如故,本再想与你痛饮数日只可惜小弟还有军令在身,不能耽搁,只能就此别过等过几日小弟从甘谷回来,在伏羌,又或是州城,我俩再好好喝上一顿酒”
王厚愣了一下,酒意顿时不翼而飞说得好好的,怎么韩冈这么急着走他急问道:“玉昆,你不去见家严了?!”
韩冈摇摇头,整了整衣裳,抬脚跨出门去:“小弟所受押运之命,定有时限,哪能耽搁片刻甘谷离伏羌又不算远,往返不过两日,一切等我从甘谷城回来再说!”
见韩冈仍坚持要走,王厚追在他身后,拼命想着理由:“玉昆,你一夜未睡,怎么能现在就上路?”
韩冈大笑:“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少睡个一两宿也无甚大碍大不了在车上躺一会儿”
“玉昆你不是有军情要上报吗?先去了城衙再说!”王厚继续为留下韩冈找着理由
“不是已经说给处道你听了吗?小弟这里还有一名重伤的民伕,再多加两个比他稍微轻一点的,让他们留下来做个人证,缴获的军械和首级则是物证请处道兄代小弟出面,哪还有什么问题?难道处道你会贪墨了小弟的功劳不成?”
“当然不会!”王厚猛摇头
“这不就得了!有处道你帮忙,相信机宜和副城都不会再忽视裴峡安危既如此,小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韩冈淡淡定定的说着
太轻易到手的东西,没人会去珍惜如果是经过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物件,即便是一枚贝壳,几片残简,都会有人精心装饰起来慎重收藏这个道理,对人才来说也是一样没有三顾茅庐的辛苦,诸葛武侯如何能一入刘备帐下,就能得到破格重用?如果只是喝了一夜的酒,便给招揽过去奔走,如何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韩冈并不急着去见王韶,却希望王韶能来见他
朱中这时拎来装满井水的木桶和手巾,为韩冈准备好了洗漱用具韩冈道了声谢拿起手巾沾了寒冰刺骨的井水,用力擦了擦脸,又就着木桶漱了下口被冰水内外一激,韩冈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晨曦的微光照在他脸上,只见其人气度温雅,神采内蕴,不见半点疲色
王厚眉头紧紧皱着,凑到韩冈身边,压低声音道:“甘谷城如今岌岌可危,玉昆你贸然而去,恐有不测啊”
“人人趋吉避凶,那国事还有人做了吗?”韩冈反问道,一抬头,天边竟然已有几缕狼烟腾起,正应了昨日赵隆之言他将手巾丢给民伕收拾,神色却丝毫不为所动
王厚见劝不住韩冈,求助的看着王舜臣和赵隆两人都摇摇头,他们皆以韩冈马首是瞻,且相信韩冈如此行事必有道理,不会有多余的意见他们这一摇头,只急得王厚直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贤才,哪能就这么放跑掉
“玉昆你先慢点收拾着,愚兄找家严去”说完,便风一般的跑着走了
看着王厚消失在营门外的背影,韩冈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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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衙寅宾馆中,早起的王韶穿了一身青布直裰,正在院中转着圈子缓步徐行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