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璀璨如星河坠落,不似人间
只记得大胤百姓心中最尊贵的郡主,同他们大胤最聪明最俊秀的状元郎,在这一天大婚那是一场多么盛大的婚礼啊,满城挂红,处处锣鼓,郡主府所在的那条街早早就有宫人来清道,挂起帐幔平时小孩子们要数着吃的糖果,在那一天街头巷尾都有人派出三十年四十年后,已经当了祖父祖母的人回忆起那一天,都是热闹香甜
郡主府隔壁的宅子早已经打扫收拾出来,挂上了陆府,悬了大喜的红缎子坤仪郡主从宫中发嫁,由帝王亲送至内宫第一道门,这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恩宠
在这里郡主将蒙上红盖头,登上喜轿
陈嬷嬷搀着郡主,后面跟着如意步步、采月采星,旁边站着这个皇宫里最疼她的亲人谢嘉仪一直都是欢欢喜喜的,新娘子有的那些紧张不安激动不舍,她全部没有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前世她不过是从海棠宫搬到东宫,这世她不过是从宫里搬到郡主府,转天她想来就来了,想见皇帝舅舅,只要宫门没有下钥,她随时进来就见了
可这会儿,当走到这道宫门前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陛下陛下瘦了,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但精神看起来好得很永泰帝也仔仔细细看着穿大红嫁衣的郡主,此时看到郡主突然转头,连脸上一直挂着的笑都没了,他打趣道:“怎么?都到这时候了,才知道不舍得”
眼前人的眼睛黑珍珠一样,那么亮,那么清透,跟她娘亲一样一样的永泰帝仔细看着,只有她们这样心思澄澈的人,才有这样一双眼,她们的爱恨都比别人来得清白干净
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永泰帝听到郡主叫:“舅舅”
只是这一声,叫得他的心又痛又酸人人都说他的昭昭跋扈蛮横,人人都说他的昭昭随心所欲,可惜人人不知道,他的昭昭甚至私下里都是叫陛下,最多最多也只是偶尔叫一声皇帝舅舅她从没有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叫过舅舅,她的心里永远存着分寸
他想应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舅舅在呢”
又顿了顿,永泰帝说:“舅舅在呢,昭昭想要什么,告诉舅舅”
谢嘉仪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笑了,可是看着永泰帝,她心里却想哭
她说:“舅舅,今年海棠花开的时候,我为你插瓶呀”
永泰帝笑着应好
谢嘉仪又说:“明年春天的海棠花开,我也要做第一个给舅舅摘海棠花插瓶的人后年也要,大后年也要!”她像一个贪婪的孩子,要一口气把接下来好多个春天都预定
永泰帝看着郡主只是笑,无限宠溺地笑,好像一个纵容孩子的父亲,予取予求他身后的喜公公鼻子一酸,忙低头重新画出一个笑脸,这才抬头看着郡主
永泰帝开口道:“时辰快到了,看看把后面的人都等急了,咱们的小郡主该上轿子了”陛下一发话,后面的贤妃德妃赶紧上前又是帮着劝又是催,又是说着各种热热乎乎的吉祥话,周围人也都动了起来,坤仪郡主登了轿子
轿子朝着宫门外抬去了
永泰帝看着远去的一片大红,无限怅惘道:“活泼爱动的公主就该配儒雅俊秀的书生,娇养在帝都,而不是在北地被风沙吹干了生机”他那时就是
这样说的
后面贤妃笑道:“陛下欢喜糊涂了,把郡主叫成公主了,不过咱们这郡主也跟咱们的公主一样的”顿时后面的人都是附和,谁不知道在永泰帝面前奉承坤仪郡主就一定不会错
永泰帝含笑听着,看着前方轿辇远去的方向
只有喜公公低了头,没说话他知道陛下没有说错,这句话二十多年前陛下就说过,对平阳公主那是陛下和公主第一次争吵,公主选中了当时的谢小将军,陛下不同意可是平阳公主是谁,她打定主意的事情,别说现在的陛下,就是当时的陛下,也拿她没办法这二十多年,好几次陛下梦中惊醒,都会突然问他:“来喜,你说如果当年朕没逼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远嫁北地陛下真正想说的是,平阳公主如果没有远嫁北地,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元和帝的儿子中,当年的永泰帝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直白点说陛下十岁前,元和帝大约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永泰帝的母亲早被打入冷宫,好好一个人关久了不疯也疯了她恨这个儿子,她费尽心机怀上,不仅没给她带来好运,还让她进了冷宫她吃尽苦头生下来,也没因此能出冷宫永泰帝生在冷宫,长在冷宫直到他九岁那年,六七岁的平阳公主从冷宫残破的墙头露出脑袋
当时他正站在冷宫的阴影里,垂着头,任凭身后的母亲死命抽打着他他的耳边只有没完没了的抽打声和疯狂的责骂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孩声传了过来:
“大胆,你怎么打人呢!”
平阳公主跟永泰帝说的第二句话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