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棠雁跌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风卷枯叶,带来寒薄的冷意
云清絮拽着袖子,盖住那被窦棠雁捏地通红的手腕
眼底,一片悲凉和自嘲
她像是在同窦棠雁解释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能不能生育,摄政王最清楚”
“毕竟当初那一碗绝子汤,是他亲手灌我喝下的”
此话一出,玄翼面色煞白
身形不稳,踉跄着几欲跌倒
喉头涌动,哀切地看着云清絮,眼神尽头,是难以释怀的痛意,是深彻的不可言说的后悔
“本王当时……”
嗓音嘶哑,似承受不住这千钧之重,每一个音节,都在发抖
“当时不知是你”
“呵……”
云清絮没有忍住,嘲讽声和冷笑声,一起从唇间溢出
憋了这么久,就挤出这样一句无力的解释吗?
这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能赎买还她两世的痛吗?
不知是她,不知是年少时的救命恩人,所以下了狠手……
那别的女子就活该吗?
分明是他玷污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他却没有半点愧意,好像那被他糟蹋的女子,能成为他的解药,是毕生的荣耀一样
云清絮没有任何时候,比今日更厌恶发生过的一切,经历过的一切
“都过去了”
她心累又疲惫
“王爷别在外面折腾什么负荆请罪的戏码了,你说今日之事是你的过失,没有看管好手下人,你既这么说,民女便这么信了吧”
“你说的都对,都有理,都可以原谅,我也原谅你了”
“王爷不必再为此事挂怀,更不必牵肠挂肚地来我云府,撕开以前的伤疤”
“这院子,王爷想待就待,想烧就烧,您说了算”
云清絮扶着月牙的手,缓缓转身,“月牙,我头有些晕,扶我再去睡会儿吧”
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逃避
她不想面对玄翼,不想面对整装待发准备进宫的兄长,更不想再跟他们浪费一个字的时间
她只想缩在角落,好好为自己疗伤
……
冷风中,窦棠雁盯着云清絮离开的方向,跪了许久,跪到腿都麻了,却不敢轻易起身
她知道,刚才摄政王是真的怒了
她虽骄纵,却也知道分寸
不然,如何凭借医女的身份,在晋州那群达官贵族中间游刃有余?
此时,摄政王被心仪之人摆了脸色,正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千万不能撞到他的枪口上
虽然身上痛,可她心里却慢慢平静下来了
之前没见过这位云姑娘,以为她是与王爷彼此相交多年,情根深种的关系
如今亲眼见了,方知她与摄政王之间,存在千山万重的误会
摄政王从前还强过她?
还逼她喝下过绝育药?
这样的曾经,这样彻骨的恨意……
情丝孽锁总难解
这个云氏,不足为虑
……
云清絮心里和身体都疲惫至极
回去之后,倒头就睡
一觉,竟又睡到了夜里
夜间醒来时,正好看见外头在燃放烟火
一丛接一丛,将整片天空笼罩,彩云辉映,玉火琉璃似琼玉
云清絮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烟火
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京城
在她的印象中,京城的冬天只有冷
是穿了极厚的夹袄,站在街头,仍然会冻得发抖的那种冷
是和兄长挤在破旧的屋子里,用湿冷的炭火,炙烤着粥米的冷
是寒冬腊月时,她抱着水盆凿开结冰的护城河,用刺骨的河水,浆洗发硬的衣服的那种冷
是和渊儿缩在破烂的稻草床里,听着呜咽的北风,冻得迟迟无法入眠的冷
可今夜的京城,却漂亮极了
那些烟火像是从天宫洒落一般,横在天际,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蕊,洒落人间,洒在那千家万户的屋檐上,蹦出火花,蹦出孩童兴奋的尖叫声
如果渊儿也在的话……是不是也会开心地大叫?
他从未看过府外的世界,也从未看过这样绚烂的烟火
云清絮眼底闪过迷茫,闪过怀念,闪过哀痛
这一世,她用那碗绝育汤,断了她跟渊儿的母子缘分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的话……她希望……
渊儿去一个和平的国度,做一个平凡的少年,哪怕庸碌一些,哪怕痴傻一些,只要健健康康,幸福平安……她便是用往后三生三世的流离与痛苦去换……
都值了
……
御柳垂,瑞烟浓
云中飘渺黄金相,日下瞻依白玉京
烟火迷乱时,宫墙深处,也不平静
少年帝王着玄色龙袍,头戴玉冕,眸光深寂,抬头看向同一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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