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城河沿岸的路堤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
风吹起的时候,叶片与紫色的花蕊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动声
春四月,京郊人群熙熙
无论是住在阁楼水榭里的贵女,还是住在近郊的农女商女,都抵不住这春末河堤的垂柳和百花的诱惑,各式各样鲜亮的裙子交叠辉映,桃花与杏花别在发间,或是作诗,或是饮酒,或是行令,或是蹴鞠,一派生机盎然
可这蓬勃的生机在听到远处如闷雷一样的马蹄声后,戛然而止
“是禁军……”
整个河堤两岸,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伏下腰身,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等着那禁军入城
自三个月前,太庙事变之后,京城里头原本隶属兵部、皇室的士兵、守卫,全部撤换,全部由摄政王府的禁军接管
禁军扩大了建制,吸纳了原来的御林军、金銮卫往后所有驻扎在京内的军队,统一归属摄政王管辖,成为摄政王的私军
摄政王再不掩饰他的专权和野心
做了一身蟒袍,搬了一把太师椅放在龙椅旁边,临朝听政
那把太师椅是棕褐的,木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虽不似龙椅那般豪奢,但往金銮殿上一摆,位同帝王
自然有人不满
以太傅为首的保皇党当庭抗议,以死相逼
玄翼任由那几个老臣当庭撞了柱子,看着那血溅金銮的尸体,说出冰冷又残忍的话
“这天下,素来不缺人才”
缺的是位置
那几个重臣死了,腾出位置来,玄翼提拔了自己的亲信,皆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以他马首是瞻
保皇党,再不敢说半个不字
蜷缩着,苟且着,能过一日过一日
过不了,只怕会跟那长春侯府一样……一朝覆灭
是了
长春侯府没了
太庙之变的当日,那位久居深宫的沁柔郡主便失踪了,谁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像人间蒸发一样
摄政王派兵包围了长春侯府
以其勾结乱党为由,往长春侯府扔了一把大火,困住所有的出路,百年侯府,付之一炬
……
侯府的覆灭,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自那以后,禁军日日在四九城内外巡逻,每日必要抓捕几个逆贼同党或者是窝藏不报的百姓,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冤枉的,但都不重要了
京内的地牢已人满为患,摄政王在京郊修建了私狱,专门处置这群逆党反贼,让他们带着镣铐做活,或是修筑堤坝,或是抬石整山,人一批一批的累死,哀号遍野
他终于成了人人口中的佞臣
从内到外
百姓,谈之色变
他甚至还改了年号
改为平安元年
……
今日,摄政王去私狱巡查完毕
回京路过河堤时,看到了那几丛新开的紫色野花,停下来
数月不见,他身形瘦了许多
只是骨骼凛冽,依旧煞气逼人
一双眸子望过来时,像隐藏在暗处的野兽,呼吸之间,隐忍着嗜血的威胁
一旁的副将见他停了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上前询问,却见玄翼撩起衣襟下了马,俯身抓了一捧野花
动作温柔,像在看那个人一样
副将眉目圆整,错愕不已,可不知想到什么,错愕变成了然,垂头颔首,不敢再言
玄翼粗糙的掌心,摩擦着那稚嫩的花瓣,凑到鼻尖,这野花的香气,像栀子,又像茉莉
她应该会喜欢
将花贴身放着,塞进衣襟里,为防止花香散开枝叶枯萎,他夹紧马腹,加快了马程,朝摄政王府疾驰而去
……
马蹄溅起的扬尘,缓缓跌落
绿柳如茵的堤坝旁,跪地行礼的百姓们纷纷起身
刚才正蹴鞠的女郎们也没了兴致,为首的那位组织这场蹴鞠的鸿胪寺卿家的嫡长女谢樱婳,看着禁军离去的方向,眸光幽远,沉默不语
谢家,是中正之臣,坚定的保皇党
一旁的庶妹见她沉默不语,有些不忿地开口:“人狂必有天收,这般嚣张,自有他的恶果吃!”
谢樱婳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只是……
摄政王真的会倒台吗?
谢樱婳回头看了这庶妹一眼,“慎言”
庶妹却错愕地看着她,“长姐,祖父不是说了吗?待六月份会送你入宫选秀,不说皇后贵妃之位,凭我们谢府的名声,四妃定有你的位置”
“咱们已绑死了陛下这条大船,左右甩不开了,何必要对他摄政王府奴颜恭膝!”
谢樱婳这回不是看了,而是颇为严厉地剜了她一眼,“闭嘴”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往后便不必出府了,省得这张嘴给谢府招来祸患!”
庶妹猛地咬唇,眼底闪过委屈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