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小人儿也是怪可怜的,母亲早死,父亲又忙于养家糊口常不在家,请了个沾亲带故的婆子帮忙照料,谁想也是个不省心的大家邻里邻居的,平日里多多帮衬也是应该”
“那还……”
“我哪里是恼,我只是恼我自己”
老妻幽幽一叹
“平日里,虽然不说,但我怎会不知道,这人啊最喜欢小孩子,却偏偏娶了我这个肚子不争气的,别人这年纪都该抱上孙儿了,咱们却连一儿半女都没”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作什么?”
老邢握住妻子的手,劝慰道
“再说了,不是还有子瑜么?我可是把他当亲生的对待”
一说到自家侄儿,妻子就是一顿抱怨
“那臭小子进了衙门,就忘了家里我可听妹妹抱怨好几次了,这臭小子几天来,连个影子都没看着”
老邢哈哈一笑
可不敢说是侄儿被人打断了牙齿,自己特意不让他回家的,赶紧转移了话题
“别的还好说,有我看顾着,出不了大问题就是他那脾气还是莽撞了些,这几天又被那帮老油子撺唆着,处处与那几个揭榜的为难,要去争抢劳什子的功劳”
老邢越说越气,妻子抚着他的背脊,不咸不淡骂了一声
“财帛动人心么”
老两口平素里无话不谈,所以妻子对衙门里的一些龌龊也知之甚详,譬如这一百两银子的悬赏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是自家侄儿薄子瑜
那孩子老两口从小看到大,固然有些年轻人常有的鲁莽与心高气傲,但本性不坏,断不会为了些赏银使阴私手段
她骂的是衙门里那些把自家侄儿当枪使的老油条
老邢也是点点头,却仍有余怒未消
“一个个也不掂量掂量,还不是咱们把事情办砸了,上头才开的悬赏?”
妻子摇头笑道:
“自己有没有能耐拿是一回事,让不让别人拿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说着,话锋一转
“也怪县老爷,有什么消息何必藏着掖着?若非如此,那凶徒指不定已然落网,也没这么多的麻烦事”
“上头的考量,下面的人如何清楚?”
邢捕头叹了口气
“当差吃粮而已,尽力而为吧”
末了,两夫妻又说了一阵体己话,眼瞧着天色渐暗,大门那儿却响起敲门声
怪哉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上门拜访?
歹!
难不成又杀人啦?
老天爷!昨个儿不是才死了一个么!
老邢心头叫唤,却又不敢怠慢,赶紧小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欸?
“玄霄道长?”
…………
片刻后
邢宅正堂
“如此说来,道长认为那凶手所杀之人,在被害之前都有暴食之症?”
“没错”
对面的短发道人点头回应
“嗯”
邢捕头抚须长吟
他前一秒还在谈论这些“义士”,没成想人家下一秒就找上了门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找到了重要的线索
只不过……
“玄霄道长破案心切,老夫也深有体会”
他呵呵一笑
“可这人偶尔胃口大开也只是寻常之事譬如老夫,时常因公务耽搁了午饭,饿极了,晚上也能比平时多吃上几碗”
“依道长所言,老夫岂不早该死上好几遭?”
捕头摇摇头,端起了茶杯,示意送客
但对面的道士却半点不为所动,反倒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十个饼子,三斤米饭,两斤猪肉,半只野兔和一只鸭子”
“这是?”
“这是钱大志死前,一餐所用”
乖乖!
邢捕头心里一盘算
寻常人这般吃法,恐怕早就腹裂而亡了
他又把茶杯放下,揪着胡子想了一阵,才迟疑说道:
“可这吃多吃少毕竟是家私,便是一时填不满肠肚,未免流言蜚语,寻常人家恐怕也会忍耐隐瞒,不会透露与他人”
“瞒不住的”
道士早想过这个问题,他解释道
“譬如昨夜被杀的产妇,饿得狠了,甚至于吞吃了自己的孩子此等行径,直如邪崇附身,闹得家宅不宁,哪里遮掩得住?”
听到这话,捕头笑道:“道长说笑了,这清平世道,哪里来的邪崇?”
清平世道?
哪儿?
道士听得一楞,脑子隐隐约约抓住点东西,可忽然混混沌沌的,又道不出来
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只当捕头职业性地粉饰太平,便放过不管了
思索间,耳边又听捕头说道:“诚如道长所言”
他已经被说动了七八分,可滑吏的性情使然,话语间仍有推诿
“可道长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