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正浓,即便刚刚发生莫柱竣之事,依旧未能影响百姓家家户户团圆饮宴
能吃饱,还能吃肉,门口有对联灯笼,孩子有棉衣穿,便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
喜气洋洋的氛围,自村堡沿着村道一路弥散,直到魏家老宅,戛然而止
老旧寒酸的茅屋中,炭火盆灰蒙蒙,散着微弱热气
魏昶君端起茶杯,桌面上摆放着舆图
青石子,陈铁唳,岳豹三人留下,周愈才,保庵录,阎应元等人均已散去,开始新一年经济生产与军中操练换防布置
眼下三人目光均汇聚舆图,其中一地墨痕点点,尚未风干
“此地名为鸽子岭,乃是一处荒山,自济南府向东行三百九十里,间隔于济南府与青州府之间”
“不少自陕,山两地,及京师一带,遭鞑子,流贼,天灾逼迫流民,南下会经过此地,故而此地当真汇聚了不少流民”
“莫柱竣与济南府总兵苏元吉所商谈,由莫柱竣引吾前往,安抚流民之地,便是此处”
“按夜不收察得消息,苏元吉早已暗中调兵囤积,只等吾入彀中,便率军掩杀吾等”
说到此处,魏昶君声音极为淡然,似乎谈论并非涉及自身生死
青石子,陈铁唳等人对视一眼,皆神情凝重
都知晓里长此人对百姓性命看的极重,加之对莫柱竣信任,若无消息,带着数十人前往安抚流民,只怕当真会被苏元吉围杀
尤其此地地形相对平整,更无转圜周折,无处可藏,亦无处可逃,足见险恶
“里长,依吾所见,与其正面拼杀,不若将计就计”
青石子昔日曾率人假扮南洛山匪,对此并不陌生
而魏昶君闻言,赞许点头,青石子所想,恰好正是他所思虑
正面搏杀,苏元吉未必会上此当,反而撕破脸皮后,隐藏在暗中,更难防备
“吾欲亲自前往,成为诱饵,令苏元吉率兵现身”
“青石子,领沂山铁骑两百,隐于鸽子岭南侧渊下待命”
“岳豹,领火绳枪兵两百,隐于鸽子岭北侧林中待命!”
“此战,济南府苏元吉,当死!”
这一刻,魏昶君魄力极大
从鸽子岭南北两侧驰援,纵俱为骑兵,亦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他将会率数十人直面济南府总兵苏元吉重兵围杀,随时可能身死!
但若计成,济南府官吏手中精锐之力,缙绅地主手中之刀,反而将会彻底被消耗!
青石子,陈铁唳两人自然看出其中危机,愈发激动振奋,拱手行礼
“诺!”
崇祯四年一月二十三日,朔风,日光晦暗
这一日清晨,一支队伍自蒙阴出发,远远看去,为首者赫然是穿着面棉甲,腰悬佩刀的魏昶君
四十余人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城,向鸽子岭而去
人群中,有人看着这一幕,眼眸冰冷,退至角落,直到察觉无人注意,才匆匆奔赴济南府方向,开始向苏元吉传讯
济南府
“大人,那魏昶君果然中计,如今已从蒙阴出发,不日即将抵达鸽子岭”
守备王宣面露不屑,低声汇报
苏元吉手中茶杯落下,笑吟吟遥望青州所在,眼底亦闪过一丝得意
先前这魏昶君何等威风
平鞑子,定流贼,一路从蒙阴杀至莒州,青州府,杀的缙绅地主溃散,大小官吏无不遭其毒手
事后更是胆大包天,数次得罪东林党,宦官等派系
只是众人都无法惩处,让此人名声愈发响亮
如今看来,亦不过尔尔!
这一刻,苏元吉声音狠辣,起身向外走去
“整军,备马!”
“随吾杀之!”
鸽子岭,南面山崖下,大雪荒芜
青石子如今身上着棉甲,正在擦拭手中梭镖,身后赫然是两百沂山铁骑,如今业已噤声,目光肃杀,整备军武,等待前方号令
众人埋伏此地,已有数日
如今两百人均是杀意沸腾,只等上马
另一边,鸽子岭北面,两百火绳枪兵正在装填弹药
岳豹目光冰冷,低声开口
“全数检查油纸包裹,火药是否受潮”
“一旦里长下令,列阵推进齐射,不可放过一人!”
两名百人卫亦神色严谨,低声传递讯息
彼时鸽子岭下,大雪飘落,寒意重重
穿着单薄破旧的少年身上裹着从路边死难百姓身上扒下的衣裳,面色冻得铁青
怀中紧紧抱着的,便是自己的弟弟
看着身边几个逐渐汇聚的中年流民眼底难以掩饰的贪婪,少年咬着牙,无奈绝望
他忽然想到许久之前在流民群中听到的一句话
乱世,流民已经不是人了
人群中,亦有不少人身强力壮,赫然正是苏元吉命人伪装
远远瞧见抵达身影,尤其是魏昶君一身官袍,对视一眼,手便放到怀中,触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