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叫云姜做了正室夫人,非要家翻宅乱,把东壁搅得成日里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不可
阿磐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如今却不得不争
为谢玄争
修身齐家,争得内宅安宁
也为谢砚争
争克绍箕裘,郎朗前程(出自《礼记·学记》,即能继承父祖的事业)
这东壁之内高亭大榭,飞檐青瓦,入目皆是楼台殿阁,金顶石壁,纵目望去,一眼不见尽头
魏王父的高门大院,当真十分气派
然再好的地方,此刻也没有心思细细观赏了
这是阿磐与谢砚第一次入东壁
这一路鞍马劳顿,还不曾进内室歇息,也不必远去正堂,就在这庭院之中,关伯昭命人为谢夫人与大公子于廊下奉上了坐榻与热茶
关伯昭与司马敦侍立两边,赵国公主与云姜母子亦于一旁小坐
连那中了毒的曹家宰也被人架出来,蔫头巴脑的,也要睁眼好好看着
手下亲卫将所有涉事者皆捆了,东壁所有寺人,婢子,皆于院中长跪
这阵势一拉开,云姜知道今日再讨不了什么便宜,原是打算走的
说什么,“你耍你的威风,与我有什么干系?”
然关伯昭与司马敦黑脸拦着,又高又魁梧的人往那一杵跟两堵墙似的,云姜又能往哪儿走呢?
关伯昭只需杵在那儿,伸手一拦,“请云姑娘落座”
到底使她不能溜之大吉,只能恨恨地在一旁甩袖坐下
东壁原先的人一口一个“云夫人”,如今王父身边的关将军却只叫“云姑娘”,底下跪着的人要再还看不清楚到底谁大谁小,那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因而一个个的愈发把脑袋压低了几分
谢砚被赵媪抱去屋中,远远避开
大公子得好好养着,出不得一点儿差池
那二公子呢?
稚子无辜,自然也得一同抱走
因而赵媪进屋前领了阿磐的命要上前去抱,云姜心里早不是滋味儿了,此时也不管她们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只是秀眉倒竖,厉色斥了一声,“退开!”
这一声斥骇得两位公主身子一凛
赵媪冷笑一声,抱着谢砚扭头就要走
心尖尖在怀里抱着,云姜的孩子爱咋咋的,她老婆子不疼不痒的,当她喜欢多管闲事呢
云姜抱紧那孩子不肯松手,她再怎么不好,到底也是自家姐妹,那孩子既是外甥,不也是谢玄的骨肉吗?
阿磐不是个器量狭小的人,不愿薄待谢玄的孩子,因而道了一句,“姐姐的心可真是狠啊”
南平公主和宜公主凑在一处,齐齐往主座看来
一人低声附和,“是啊,这么小的孩子,会吓坏的!”
另一人轻声劝说,“云姑娘就把二公子给赵嬷嬷,赵嬷嬷最会哄孩子了......”
云姑娘云姑娘,连赵国公主都叫云姑娘,云姜的脸愈发不成颜色,心里也愈发地堵着气
“我自己的孩子,我说了算!你要是怕吓到他,就别去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时候与云姜讲道理,云姜是不会听的,不听那便不讲,阿磐便叫司马敦
司马敦立时应道,“末将在!夫人吩咐!”
阿磐平声吩咐,声音不高,“把二公子抱下去”
司马敦只听三人的话
哪三人?
唯主君、夫人与母亲耳
因而上前就要动手抢孩子
云姜脸都黑了,一巴掌扇了上去,疾言厉色喝了一声,“司马莽夫,你好大的胆子!”
惊得怀中那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连司马敦竟也“嘶”了一声,捂着脸后退了一步
南平公主忙去捂宜公主的眼,而宜公主掩唇惊呼,“司马将军的脸划伤了!”
是啊,你瞧,一道血口子从司马敦半张颊上穿过,哗地一下就渗出了血珠子来
阿磐冷声斥她,“难道你要让他从小就见血吗!你可还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这在从前的十五六年里,是从来也不曾有过的
做妹妹的,哪儿有冲着姐姐这样喊叫的
她在云家那么多年,温顺听话,从也没有
那孩子还在哭,而云姜梗着头,把一肚子的不痛快全朝着阿磐撒来,“我是与不是,岂是你说了算!”
说着狠话,眼泪却也在那双杏眸中骨碌骨碌地打着滚儿
这双杏眸阿磐也看了十五六年,养父母死后,她也与这杏眸的主人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
因而看见这双杏眸鼓着泪,她不知为什么,眼里也跟着就湿了起来
不管后来遇见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阿磐与云姜到底是有那十五六年的情分在的
可再念着情分,心里也得有一道红线
因而这两双泪眼虽都滚着,阿磐也不肯退让,不避开,不垂眉,也不肯叫那眼泪滚下一点儿来
这厢与云姜僵持着,那厢已朝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