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装作什么也不懂,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太后又有什么高见呢?”
妇人纵目远眺的那双眼目光飘忽,原本一张嘴巴涂满了口脂,这时候再去看,那口脂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抹到何处去了
“我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哪儿能有什么高见呀只是想说,这世上的人总以为自己赢了,可你以为自己赢了,就一定会赢吗?”
又是这一套,说了与没说一个样
可从这妇人的言行举止中,阿磐到底能窥见几分那些许的暗流涌动
这是一个细作最朴素的修养
适才在殿内还不必与那妇人争辩,然此刻,还是要争上一句,不叫那妇人就这么得意地走
她在这殿前代表的是谢玄的脸面
她的一举一动,大明台故去的晋君与昭德王后也必都落在眼里,好好地看着呢
该示弱的时候可以示弱,该退让的时候也可以退让,然不该吃的亏,是决不能吃进肚子里去的
她的华袍比那贵妇人颜色年轻清浅,她的脸庞更是远比那贵妇人好看不知有多少倍,因此,人是十分娇嫩,声腔是十分娇软,然小嘴一张,说出来的话也似淬了毒
她也笑
她立得似东壁里笔直的木兰树,笑得也似那绽开的辛夷花
她轻声说话,依旧叫一旁的夫人兀自一凛,“是吗?我看到那一滩水的时候,你在我这里,就永远地输了”
那妇人兀自一凛,哼了一声,敛了笑意,“好一张利嘴啊!”
继而压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若是在大梁,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谢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时候就在她们身后低头恭谨地说话,“时候不早了,主君心疼夫人,请夫人进殿歇息”
殷灵运嗤笑了一声,“嗬,没有大婚,就叫上‘夫人’‘夫君’了,我打赌啊,你们这大婚,成不了..........”
谢允素来彬彬有礼,彬彬有礼,亦一样不卑不亢,“成与不成,全都凭主君和夫人说了算太后有这份操不完的心,不如好好想想三日后与废王宗庙让位,如何体面一些”
那妇人猛地一惊,愕然回过去半张身子,“废王?!”
谢允垂眉笑,那个高的个子俯首杵着,“是,废王指天起誓,与王父打赌,把魏国全都输给了王父,自然已经是‘废王’了娘娘此刻听不习惯,早晚都要习惯的”
那妇人生气,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一把扬起手来,朝着谢允就要扇下去,“大胆!什么东西都敢在吾面前撒.........”
这一巴掌来势汹汹,掌风疾劲,却没有扇下去
不是妇人大发慈悲,也不是她要藏锋敛锷,实在是那看起来玉树临风的将军一把就钳住了那妇人的手腕
“娘娘息怒,主君说了,说是娘娘殿前失仪,便就不必去什么茶楼观舞了,与废王和百官一同留在宫中便是”
那妇人如遭雷击,虽轻易挣开了谢允,却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待她回过神来,这才喃喃问了一句,“殿前失仪?”
是了,你想,从前她要打人,自然想打便打,魏宫上下有数千多人,谁敢躲一下,谁又敢放肆地去钳她呢?
一样,从前能说“殿前失仪”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谁敢这么大逆不道呢?
没有人啊
可如今在这陌生的宫殿之内,一切全都变了,上位者再不是上位者,原本的上位者也都无法发号施令,做原先所习惯的高高在上的人了
那妇人冷着个脸,“殿前?在谁殿前?”
谢玄温和地抱拳回话,“自然是王后殿下”
那妇人奇怪极了,甚至觉得十分好笑,因此忍不住大笑了一声,“你是傻子?哪儿有什么‘王后殿下’?”
谢允面不改色,仍旧笑着回话,“是,娘娘一旁的人,就是王后殿下”
阿磐心头一暖,一震,一荡漾
都知道谢允最是个进退有度的人,他能在明面上说的话,必定是谢玄早就说过的话
那么谢玄,已经定好了要登大位,办大婚,娶她做晋国的新王后了吗?
魏宫的宫人婢子闻言相顾失色,十分慌张
而殷灵运浑身惊颤,惊颤得肉眼可见,猛地转身,待喘匀了气息,撂下了一句,“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你瞧那妇人眸中迸着寒光,不知到底要怎样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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