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历十月的基隆,东北季风已颇为寒冽,吹在身上砭人肌骨
伦第一头戴鹿皮帽,足蹬鹿皮靴,一身鹿皮衣裤,小腿用藤条扎得紧紧的,手持镖枪站在山口外高达丈余的荒草中
熊熊大火正在对面的山上燃烧,山口的草木早已被砍伐一空,防止火势蔓延下来
不过隔离带只能隔火不能隔烟,原本凉丝丝的风中很快就充满了热辣辣的烟火味道,伦第一连忙低头掩住口鼻
“来了!”武朗短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伦第一闻言抬头向山口望去,几个呼吸后一头梅花鹿从烟雾中冲出,这是今天的第一个猎物
伦第一快步前趋,紧握镖枪向疾驰的梅花鹿投去,然而这一投角度偏低,那鹿轻轻一跃就躲了过去
这时,弓弦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一枝竹箭激射而出,准确命中了刚刚落地的梅花鹿
那鹿中箭之后仍在狂奔,淋漓的鲜血流了一地,其余众人也不再向其投枪或发镖,以免破坏鹿皮,后面自有人等它死透后再行拿下
“兄弟,你的准头还有待提高啊”武朗手持竹弓对伦第一道
“昨夜没有睡好……不过就算是睡得再好,我也不能跟你相比,毕竟你是金包里的第一勇士,除了伱谁也没法做到百发百中”
伦第一的巴赛语已经说得相当顺溜,他昨夜不是没睡好,而是压根就没睡,失眠的问题最近一直在困扰着他
林海走时曾对他说过,等到这里刮起东北风就会回来,如今东北风已经刮了一个半月,博望号仍未出现在鸡笼港
有时候伦第一甚至会想,林海是不是不会再来了,又或者在海上遭遇了不测
尤其是半个多月前,台北地区的九降风刮得十分猛烈,金包里社好几条去了外海的独木舟都没再回来好在村子所在的社寮岛位于基隆港内,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伦第一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林海有妈祖保佑肯定不会出事,东番对林海很重要,他也不可能不回来
“一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伦第一每天都在默念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心里还是越来越慌
“既是没有睡好,那就先回去歇着吧,这里也不缺你一个”武朗友善地拍着伦第一的肩膀,将近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两个年岁相仿的青年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大家伙都在忙着,我怎能独自回去”伦第一摇摇头,说着上前捡回了投出去的镖枪
他始终牢记林海的叮嘱,东番土著有猎头习俗,所以轻易不肯出村子,只要出了村子就和武朗寸步不离
好容易终于捱到这场焚猎结束,伦第一扛着一头死鹿,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感觉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同行的金包里社众人却个个兴高采烈,焚猎是效率最高的猎鹿方式,但他们每年也就搞那么一两回
毕竟这种狩猎方式对环境的破坏实在太大,经过焚猎的山头往往要很多年后才能再度成为鹿场
焚猎之时,村社的男人几乎会倾巢而出,负责在山头放火的都是老年人,青壮年则在各处山口等着围猎
每次焚猎前还要听鸟音占卜,得到吉兆才会行动,这次负责占卜的就是武朗的妻子阿眉,金包里社的小巫师
阿眉还只有十六岁,虽然继承了母亲的职业,但还不太懂得保持巫师的神秘感,平日向来都是和村社里的青壮年打成一片由于武朗的原因,她和伦第一的关系也处得不错
在一片兴高采烈的笑闹声中,只有心细如发的阿眉注意到伦第一的疲惫,她抬肘捅了一下身边的丈夫:“你的朋友好像有点累,去帮他一下吧”
武朗于是走到伦第一身旁,抬手要去拎他肩上的死鹿,伦第一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武朗不由分说地拎起死鹿,顺势往左肩一搭,这是一头体重一百多斤的成年雌鹿,拿在他手里却像是轻飘飘的
武朗的右肩还扛着一头健壮的公鹿,负重三百多斤对他来说好像毫无压力,黝黑的脸上仍是挂着轻松的笑意:“逞什么强?你那位姑娘又不在这里”
伦第一的心中蓦地闪过一道倩影,抬头看着远方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和她相见……”
这时,前方的林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人,伦第一定睛一看,原来是欧湾此人在金包里社负责海外贸易,轻易都不会离开基隆港,以免有客人来了无人接待
“伦兄弟,你大哥来了!”欧湾说的是闽南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伦第一有将近半年没怎么听到汉语,一时没有听清:“什么?你说什么?”
“林掌柜来了,他让我来找你”欧湾喘匀了气说道
伦第一猛地掐了一把左手的虎口,马上感到一阵剧痛传来,他呲着牙笑道:“噫!是真的,不是做梦!”
“连基隆都这么冷了,算起来离开濠镜已有半年,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林海踏上社寮岛的陆地,不无感慨地对石壁道
博望号是九月底从平户启程的,沿着第一岛链驶向西南,经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