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本是福建同安县的小地主,祖祖辈辈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说是中等偏上的殷实人家
这样的家境可以支撑得起子弟入学,以便通过科举实现社会阶层的跨越所以打从苏鸣岗和苏廷轩幼时,家中长辈就将兄弟俩一起送入了私塾
虽然这兄弟俩是一奶同胞,但秉性却十分不同大哥苏鸣岗自小就喜欢追鸡撵狗,长大一点又成天耍枪弄棒,专爱结交一帮无赖渔民,整日就是兴风作浪、惹是生非,经常把苏家长辈给气个半死
老二苏廷轩却颇有点读书种子的模样,打小就明礼崇德、尊师重道,学业上也颇有点囊萤映雪、悬梁刺股的劲头,就连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私塾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时不时在课后给他开小灶
然而命运并一定会眷顾好孩子,苏廷轩的举业之路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十年寒窗仍然过不了府试这关,连个童生资格都混不到
反倒是苏鸣岗因与长辈口角负气离家,在弱冠之年便纠集了十余健儿远走南洋,短短数年时间就混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海商,与李旦、许心素、黄明佐等人称兄道弟
于是苏廷轩也干脆不再搞他的举业了,借着胞兄的货源和人脉做起了香药生意二十余年下来,苏家的香楼、香铺已经开遍了福建各府,甚至在江南都有几处分号,可以称得上是富甲一方了
由于苏家是这一代才成为暴发户,所以在福建官场根基不深,一旦碰到为难事还要靠苏鸣岗的生意伙伴许心素、黄明佐等人罩着其中许、苏两家是同安老乡,而且李、许集团与voc通商也经常有求于苏鸣岗,所以比之黄明佐,苏家与许家的关系又更近一层
这次苏廷轩来淡水,就是由许心素的堂弟许心旭派船送过来的后者也在移民司任职,眼下正在漳、泉负责招收移民,想来应该也收到了澎湖方面的军情
林海感到事情不简单,急忙在关渡城接见了苏廷轩:“苏大掌柜,何事劳你亲自来淡水走一趟?”
苏廷轩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前日家兄忽然托人从吧城带回口信,要老夫亲自转告林大人,说是吧城的红毛夷在一个多月前派出了一支船队,专为对付会友公司而来”
“红毛的舰队是冲着会友公司来的?”林海闻言遽然心惊,消息来自在巴达维亚颇具能量的苏鸣岗,这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正是,红毛此来有两个目的,首要就是灭掉会友公司,其次才是进犯福建以求通商……”苏廷轩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海道,“而且红毛夷酋特别强调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林大人”
“哦?竟有此事?我好像从没有得罪过那夷酋”林海说着微微眯起了眼,“令兄可说了红毛为何要杀我?”
“家兄说,新夷酋科恩在回到吧城后的第一天就对你动了杀心,所以去年才派他回福建探听会友公司的虚实所谓借会友打开与大明通商的大门,那只是个幌子,科恩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灭掉会友,但他却不信任家兄,所以对家兄隐瞒了这个目的”
“原来如此……”林海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无形之中他仿佛感觉有一道鹰隼般的厉芒,在万里之外审视着自己,那是巴达维亚总座简·皮特斯佐恩·科恩的目光
冷汗几乎一下子从背上沁出,这两年林海走得实在是太顺了,郑芝龙也好、西班牙人也罢,他在主要对手的身上几乎是予取予求,至于李魁奇之流就更不值一提了
这种顺境无疑会滋生出傲慢情绪,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能随意地在棋盘上摆弄棋子,殊不知对面同样也坐着一名棋手,很可能段位还在自己之上
林海不得不承认自己轻敌了,科恩可是整个17世纪全球最出色的殖民者,也是voc两百年历史上最强大的领袖这种级别的人物,走出怎样出人意料的妙棋都是合乎情理的
他可不是像菲律宾总督塔沃拉那样的平庸政客,如果苏鸣岗所言属实,那此人的战略眼光和执行力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仅仅一天时间,他就从纷繁复杂的东印度事务中嗅出了最大的危险,并迅速制定了对策,在南风初起的第一时间付诸行动……
“科恩派出了九条大夹板船,外加几条辅助船只,总兵力大概有三千多人,其中包括五百名倭国武士为了对付会友,科恩还扣下了今年的归国船队,延缓了大批水手和士兵的退役,用前任夷酋庇得葛边值统率船队……”
所谓“庇得葛边值”是华商对巴达维亚前任总座彼得·德·卡庞蒂尔的译名,这人林海并不熟悉,也是穿越后才听李国助等人说起过
不过科恩能把前任总座派出来担任舰队司令,这个人事任命的规格可以说是拉满了,足见他对会友公司的重视
更何况科恩还扣下了归国船队,这是voc一年一度返回欧洲运送货物和财宝的舰队,又被称为东印度珍宝舰队,一般是每年二月从巴达维亚启航
归国船队所用的船只就是所谓的归国大船(returnship),排水量接近一千吨量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