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元知道,保儿爷就是乡南的社神乡南百姓都拜其为保儿爷,戴着从社庙中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他自己也戴了一块,但‘说社神坏话会变家畜’这种事,更像是乡村淫祠唬人的把戏
不过任元素来敬鬼神而远之,加上一直老做噩梦,他还是老实的答应了
三人都坐上抬舆,马师傅头前开路,一行十余人出了庄子
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才意识到谢家庄的阔气只见偌大的庄园靠山面水,粉白的院墙高逾两丈气派的大门外架着一座吊桥,桥头连着一条漂亮的林荫道
道路两侧流水潺潺,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清风一吹,稻浪送来阵阵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田里没有劳作的农夫,应该都去准备祭神了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座颇具规模的社庙庙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男女老幼不只是谢家庄的,半个乡的老百姓都来了,一眼看去,成千上万
见谢庄主的抬舆驾到,老百姓赶紧望尘匍匐,任元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忽然一阵如坐针毡
各村的里正也都恭恭敬敬的上前迎接谢庄主谢登虽然只是谢家的庶系旁支,那也是他们必须仰望的士族中人
谢登从抬舆上下来,一团和气道:“都请起来吧水旱蝗灾在所难免,有保儿爷护着,咱们一定也能过去这一关”
众人这才喏喏起身,目送着谢庄主和几位里正进去请神
社神庙规模不小,正殿中供奉着一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谢登代表乡亲们奉献了三牲供品,跪地禀明来意,庙里的巫婆便开始掷筊连续三次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老巫婆便宣布:“神明同意出巡!”
于是老巫婆披上花花绿绿的法衣,戴上与社神相仿的面具,手持师杖,一阵发癫似的请神上身后,便登上十六人抬的大轿子
十几个仙童,吹吹打打为前驱,又有几十个善信捧着香案烛台,抬着三牲供品随后,簇拥着大轿,浩浩荡荡出了社庙
谢登率百姓紧随其后,一直来到九曲桥南桥下的九曲河就是本乡的南北分界线,北边的人信河伯,南边的人供社神
社庙众人在桥头摆上供桌,待万众跪拜,进献供品之后,老巫婆便命谢庄主带着百姓退到远处等消息
自己则焚香舞杖,朝着天空念念有词
任元跟在舅舅身后,远远看着老巫婆对着空气张牙舞爪,觉得甚是滑稽,但见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他也只好一直做神情肃穆状
可是等了好久,老巫婆还没回来,他舅舅和几个里正便在树荫下聊上了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姓刘的里正叹气说:“朝廷禁铜钱后,现在官府只用铁钱,收税却要收稻米绢布,跟明抢差不多”
“是啊,老百姓已然要卖儿卖女了,这又闹蝗灾,还拿什么交税?让不让人活了?”其余几人也点头附和,他们有帮官府收税的职责,自然压力巨大
“你们说的没错,”谢庄主安抚众人道:“不过北朝前年六镇大乱,去年关陇也跟着乱起来,实乃北伐天赐良机可是朝廷没钱,只能出此‘废铜改铁’的权宜之策咱们这时候劲要往一处使,以大局为重”
顿一下又道:“至于今年的秋粮,赶明儿我去县里报个蝗灾,看看能不能给大伙儿蠲免一些”
“太好了”众里正就等他这句话呢,千恩万谢道:“幸亏还有社神保佑,有谢庄主体恤大伙儿,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谢庄主摆摆手,谦虚道:“我们谢家讲的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里正们忙附和道
这时谢庄主下意识抻了抻腰,刘里正马上机敏道:“坐会儿?”
“也好”谢庄主点点头
刘里正赶紧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百姓过来,吩咐道:“设座”
几个百姓立即趴在地上,把背挺直
谢庄主便很自然的坐在一个百姓的背上,几个里正也跟着坐下
坐的人理所当然,被坐的也情绪稳定
任元却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家认识一下”谢庄主命他向众里正行礼,又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里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我不忍老母伤心,就接回庄上养着前阵子又禀明京里本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众人赶紧问二少爷好,任元一边机械地回礼,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庄上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原来二少爷的位置,是给自己预留的
这也太讲究了吧
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老巫婆终于回来了
谢庄主起身问道:“谈的怎么样?”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张依然很吓人的鸡皮脸,声音尖锐道:“保儿爷说蝗神开价了”
说着伸出枯瘦如鸡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对童男女”
“这么多?”里正们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