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天子不得不下令重铸阁印
除了少数阁臣有单独赐印外,眼下文渊阁唯有一印,由赵志皋保管
这日林延潮留宿当值
看过公文后,天色将晚,林延潮步出值房准备散散步
正好这时看见西间的沈一贯从值房步出
今日沈一贯没有侍直,却也在阁里忙得如此晚,见此一幕,林延潮对沈一贯也是佩服,
国家之事不少都是焦头烂额,三人虽有巧妇难为无米之叹,但抱怨归抱怨,却依然勤勤勉勉维持着这个国家的运转
沈一贯虽已是到了耳顺之年,但这等精力不逊色于少年人多少
“林阁老!”
“沈阁老!”
二人对揖
一点夕阳斜照在阁中,一老一少碰了个对面
在内阁中,首辅与次辅之间就是一对冤家
几乎每个首辅次辅间恩恩怨怨,都可以单独出一本书来研究,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三杨就是一段佳话不过内阁间能一团和气的少,每位阁臣之间如何相处是一门学问
既然见面总要聊上几句,林延潮向沈一贯‘请教’些阁务流程之事这些其实林延潮早明白了,但一来是尊重,二来也是更慎重一些
沈一贯一一解答后,邀请林延潮自己值房中叙茶
二人于沈一贯值房对坐,两盏清茶于茶几上陈列
沈一贯抚须道:“林阁老入阁不过数日,即已了若指掌,沈某实在是佩服之至”
林延潮笑了笑道:“方才沈阁老赐教,倒是令林某大有所收获才是,不入阁不知国务繁重,如此也就罢了,最重要是事无巨细”
“那些地方官员及言官只知把事情报上来,为了免当处分,往往将事情说得极重,仿佛一旦不办朝廷就要如何如何了一般但疆域那么大,百姓那么多,一个消息报上来,已是十几天以上,往返又是一个月”
“朝廷兵马钱粮总是不够的,如何用之?如何分一个轻重缓急?更何况国库空虚到这个地步,拆东墙补西尚来不及,又何谈防范于未然”
沈一贯叹道:“林阁老所言极是,国事积弊如山,纵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然而朝野下面不乏看戏之人,只知道盯着上面,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错的,办事的人总不如他们聪明”
说到这里,沈一贯话锋一转道:“林阁老之前在新民报上所言,沈某看过了,实乃金玉之言”
林延潮道:“不敢当,林某掌礼部,通政司事,有感于朝廷举贤之难故有感而发,不知沈阁老以为如何?”
沈一贯失笑道:“沈某以为林阁老哪里是有感而发,应该是有大文章才是”
“哦?”
沈一贯抚须道:“沈某当时初读也是不解,后来至府中想了半天,至尾往上读后霍然开朗”
“还有此事?”
沈一贯笑了笑道:“是沈某想起一句话,善作文章者正反可读林阁老的文章从上往下读是一番道理,从下往上读才是宗旨所在”
“那林某要洗耳恭听了”
“老夫还是从叶心水(叶适)一句话才有感而发,他言‘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由此可见事功之学宗旨何在?在于通商惠工欲通商惠工,须士农工商四民平齐,择贤方可四民平齐”
林延潮道:“还是沈阁老见识过人啊!眼下矿监税使四处,动则以开矿之名拷打商贾而苏州织造,景德镇瓷器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流通之物,若货卖外国获利不知几何可是苏州织工景德镇匠作每日应付皇差尚还来不及这是林某的本意啊!”
沈一贯笑道:“难怪林阁老要君臣共治,政柄由天子与台阁共之,如此天子就不可擅作主张但君臣共治不过是一句虚言,天下又如何当真?”
“所以林阁老才以在野三年,换得天子复张文忠之名位此事一成,下面之事自然而然就能破竹而下!是了,听闻林阁老一直以来与两淮盐商,闽浙海商交情不错?哈?”
林延潮随意笑了笑,现在他已不会恼羞成怒如此情绪表现于脸上不过说来有些讽刺,后人都说东林党是江南大商人的代表,现在自己倒是被沈一贯将这帽子安在了自己头上
何况沈一贯自己就是浙党领袖,居然好意思指责自己
但见林延潮反是正色道:“又何止于盐商,海商?但凡正途经商,有益于国家民生的商人,仆不仅和他们交情不错,还要为他们撑腰,让他们继续为利国利民之事!沈阁老你说是不是?”
“正是”沈一贯淡淡笑了笑,端起茶盅呷了一口
林延潮笑着道:“沈阁老老成谋国此为仆所不及,今日不妨大家将话说开了,如此也是为了你我以后一并共事”
“正当如此,”沈一贯微微一笑道:“那沈某就把话说开了,这天下之事必作于易,必作于细林阁老循序渐进之政不失为高论,可依沈某之见,人欲如炬,持之而行未尝不可,但火能烫手,欲也能伤人”
“工商也是如此,务国当以农为本,工商之事不过是雕文刻镂罢了故而治国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