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抿嘴一笑,然后道:“还说是宰相呢?当年你知归德三年,为朝廷勤勤恳恳的办差,至少落了个万民伞,林公堤可为宰相五年,今日什么都散去了,还落了不少埋怨,越想越亏,我怎么不巴不得你走呢?”
林延潮闻言抚须大笑:“夫人啊夫人”
夫妻执手对视,林延潮仔细看去但见浅浅已不复朱颜,眉间眼角也有细微的皱纹而自己也上了年岁
“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后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林浅浅轻声道
林延潮点了点头
林延潮也不换下官袍徐徐行来,绕着府里走了一圈
林延潮走了一阵坐在石上一边歇息,一边对陈济川道:“这宅子扩了以后,我还没走过,未料到扩如此之多,还添了那么多花木,早知该多逛逛才是”
“这一池子锦鲤乃我所爱,你替我好好照料,而留京的仆从也不要轻易辞退,毕竟都跟随了我多年”
“至于府里带不走的器物都作贱价卖了,剩下的钱财要清点好,至于雇的车马也不必太好……二十二年前我一身孑然抵京,今也两袖清风还乡,免给他人闲话短长张文忠当年就是这点没办好,落人口舌”
说到这里,林延潮不由冷笑道:“眼下有了银票,官员们大包小包倒是少了但我这空车回乡之举,在那些言官眼底必成了沽名钓誉”
“但这几年吾得罪人也真不少,由得他们骂去”
林延潮又起身,来到了园里一角,但见前面跪了一群人
但见领头是一位中年人,对方叩头道:“叩见相爷”
林延潮道:“陈班主,这是何事?”
那中年男子道:“回禀相爷,府东府西的戏班子知老爷已是辞官返乡之事我等只会唱戏,除此之外别无生计,还请相爷带着我等回乡,赏一口饭吃,小人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众人都是附和,一群人在那哭哭啼啼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我辞官后就那些俸禄,怎能养得起你们一班人就算有些余钱,我还真能养你们一辈子不成,自谋出路吧,有一技压身,到哪里也不愁衣食起来吧!”
“相爷!”一群人犹自不舍
林延潮转身离去
林延潮回到屋子,但见林浅浅收拾妥当
林延潮又对陈济川道:“府里剩余的钱财就交给会馆打理,另外这府邸即已卖给可远,让他好生打理,将来再由稚绳接手就是稚绳为官清贫,钱一时凑不齐也没什么,先赊着”
说到这里,林延潮回首看着府邸,辞官前虽有准备,却没料到眼前此景如此萧瑟
“老爷,我在于大宗伯那再干几年,然后回乡伺候你”陈济川对林延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好”
林延潮手指着府中一切,对陈济川道:“片刻之前我还是言盈天下的宰辅,现在已是一名平民百姓人生境遇即是如此其中的落差如此之大,故有人放不下,也有人能放下了”
“但天下终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还是要放下的”
林延潮驻足再三,还是回屋更衣换上一身常服
不久旨意到了,御准林延潮辞官还乡
来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昔日门生孙承宗
宣旨过后,孙承宗泪下沾襟言道:“恩师”
林延潮手抚其背道:“吾今日能卸得下这一身功名利禄,你该贺我才是”
孙承宗道:“方才御前商议,学生将改作吏部右侍郎,至于于大宗伯则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如今就等廷推命下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很好,你跳过礼部直升吏部,足见你简在帝心不过我已辞官,这些朝堂上的事,以后不必再禀我了”
孙承宗疑道:“当初恩师言新君登基之时,就恩师身退之时,学生当时不知其意,直到今日方才明白但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恩师真甘心退得?”
“不然呢?”林延潮淡然一笑道,“我此刻要动身了,否则门生故吏就要闻讯而来堵门,到时候多有麻烦多亏陛下有心让你来宣旨,也算全了你我师生之情”
孙承宗长叹道:“恩师,事功已为朝堂显学,如今新政初起,朝廷又是百废待兴,你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留给学生可是学生才疏学浅,实不知将来如何走?”
此刻陈济川已是门边来催,林延潮见此道:“我知你定有此问,其实答与不答都是一样这天下事皆人心事,你言事功之学是显学,但这并非好事,矫枉太过易有过正之弊,难有度势之明”
“惊天动地事功必是如履薄冰踏过,不以小智小慧牢笼百姓,而施以忠孝大义治理国家,此二者皆你之长,而吾忖己未能有之皇上是如汉文宋仁的仁君,你乃潜邸之师,器重十倍于吾,故你不必似我束手束脚,大可放手为之至于我留下的学说及徒子徒孙们,他日皆是你之臂助”
“你大权在握时,切不可滥加朝廷恩典,不以众人之是非为是非,但又要顺应人心,顺应天下大势而为之将来国家何去何从?不在于皇上,不在于你我,也不在于崇信诗书的读书人,而在于老百姓的柴米油盐,一日三餐!”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