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浑身放松地伏在枕上,垂下眼皮,疲惫席卷了他
他睡着了,陷入一场梦里,梦见天高云淡,远处有海鸥惊掠的振翅声
他在岭海岛,破旧仓库外停着金杯面包车,肉搏的打斗声传来,他绕到窗外偷窥,见坏蛋拿着水果刀刺向梁承
“住手!”
乔苑林跳窗而入,飞奔过去甩下包,狠狠抡在坏蛋的后脑勺上他去触碰梁承的肋下,没有流血的伤口
他救了梁承,回去的轮渡上,梁承给他买了一包原味小鱼干
乔苑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周一傍晚放学,他磨蹭,从学校出来时没什么人了校门口的保卫室外,梁承揣着口袋立在那儿
左顾右盼只有自己,乔苑林问:“你在等我吗?”
梁承说:“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乔苑林的校服领带缠在手腕上,在风里轻晃,他痞气地笑道:“用不着,我不是为了得到报答才救你”
“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梁承挺执着的,“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乔苑林猜不出是怎么个“好”法,问:“那你想怎么报答我?”
梁承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二维码,说:“加我,有任何要求你可以随时找我”
乔苑林半信半疑地加了梁承的微信,晚上回家写作业、听广播,直到睡前玩手机看到超人头像,他还有点蒙
不会是骗子吧,过几天会不会找他借钱?
难道任何要求……真的可以?
乔苑林投石问路,编辑了一句试探深浅:每天凌晨对我说晚安,行吗?
钟表报时,梁承回复:乔苑林,晚安
之后的每一个深夜,乔苑林都会收到梁承的“晚安”,在父母忙碌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没那么孤单了
人总是贪心,他向梁承提出第二个要求,陪他参加月底的社会服务活动
周末,他骑摩托车载着梁承,到联系好的全托幼儿园他谈钢琴,梁承唱歌,居然唱《滚滚红尘》,小朋友们根本就不想听
他的要求越来越多,一起打篮球,过生日,教生物题,加急送准考证梁承一一照办,只不过偶尔糊弄人,他要提拉米苏,结果给他牛肉锅盔
也挺香的,他真容易满足
乔苑林每天都要点开超人头像,甚至不到凌晨,会迫不及待地先发送一句“你快说呀,我在等了”
后来有一天,梁承要离开平海了,去北京念书
乔苑林体会到“晴天霹雳”的滋味,他烦躁、忐忑、惊慌,从青春期嗖地快进到更年期,不高兴得快死了
他像赌气:“我毕业会去英国留学,比你远多了”
梁承想了想:“虽然有时差,但我可以晚点睡”
乔苑林火速泄了气:“国际局势说变就变,其实我也不一定去英国”
“嗯”梁承很想笑,估计在忍,“你还是个小屁孩儿,到异国他乡会受欺负”
乔苑林嘟囔:“什么小屁孩儿,难听”
分别的那一天,乔苑林将梁承送到月台上,手里攥着一条浅蓝色平安结,他编的,飘扬的流苏像他纷杂的思绪
他递给梁承,说:“祝你一路平安,再遇见危险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梁承珍重接过:“到了北京给你寄特产”
乔苑林暗示:“人家说烤鸭要现吃”
“那你去找我”梁承看着他,“我等你”
“你都还没走呢”乔苑林被来往的乘客撞了肩膀,退后一步,却没再向前,“你上车吧,不要耽误了”
梁承及时抓住他,将他抱紧,他有些僵硬,更多的是这一刻不得不承认的依恋
乔苑林问:“超人,我们会再见吗?”
梁承换了个不难听的词,许诺他:“再见的时候,做我一个人的小朋友”
列车鸣笛启程,穿过烈日在天际洒下的阳光,乔苑林望着车窗奔跑,待梁承消失不见,他喘息着停下,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两侧
指节蹭到裤兜,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伸进去,摸出拥抱时梁承塞的一张纸条
客厅门锁转动,梁承遛狗回来,换鞋时弯下腰敲了一下乔治的头,说:“跟你哥一样磨蹭”
倏地,卧室传出一声呻吟,像惊了梦
梁承走进去,壁灯亮着,乔苑林在温暖的灯光里蹙着眉,委屈得简直要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他掀被上床,探手摸乔苑林的小腿,担心是抽筋胀痛,一路抚摸至脊背,揉了一会儿让对方安定下来
乔苑林鼻翼翕动,轻喘着,迷茫地睁开眼
梁承低声问:“怎么了?”
乔苑林的神魂尚在梦里,呢喃道:“你真不是个人”
梁承笑了一声:“我哪招惹你了?”
乔苑林倒抽气,枉他追着高铁跑,到头来那张纸条从手中飘落铁轨,上面是梁承遒劲而利落的笔迹——
乔苑林,你一定要把生物学好
……学个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