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观察程偃的表情,又想道:“刚才君卿问我,问荀君是否是一个轻死之人,荀君当然不是,不但他不是,阿偃也不是阿偃家有美妻,以前他在亭中时,每到休沐都要急不可耐地回家,断非不怕死的人他如今跟在荀君身边,应该知道荀君对付第三氏的全盘计划……,看他的样子,像是挺有把握似的,也许此事没有我想的那样危险?”心里又松动了几分
许仲在给了他足够的考虑时间后,又开口说道:“杜君,你还记得那夜荀君出境击贼么?”
“记得”
“那晚夜半,闻邻亭击鼓传警,荀君当机立断,带着我们几个人先去驰援,留下了你在舍中击鼓召人……,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杜买不知其意,重复他最后几个字,问道:“怎么想的?”
“你当时是不是在想恐怕我们都回不来了?就算侥幸没死能回来,但因违法了律令,‘私出亭部’,恐怕也会难逃县君的责罚?”
杜买那天晚上真是这么想的,他尴尬地扭了扭身子,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
许仲问他:“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最后的结果是县令发下了两百万钱的奖赏,凡是参与击贼的,人人有钱拿,最大的功臣荀贞高升为了本乡有秩,杜买、陈褒附骥尾,亦因此获得擢升
杜买又陷入了思忖:“既有郡守、县君的支持,荀君又有把握,这件事的风险应不大并且也确如阿偃说的,第三氏为恶乡中多年,若此次能将之连根拔起?……,功劳可是要比上次的击贼还要大!”他摸了摸头上的赤帻,“上次击贼,我只是小功劳,便被荀君荐为亭长;这回办第三氏,我繁阳亭乃是前驱,我要能主动将此事办好,说不定,也可以换个印绶带带了!”
许仲先前入室落座时,把佩刀放在了席边,此时很自然地拿起,搁到腿上,目视杜买,平静低沉地说道:“杜君,不管击贼的那夜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杜买思忖已定,下了决心他咬着牙,一拍案几,说道:“就听荀君的!君卿,你说吧,我该怎么把第三氏的宾客诱来本亭?”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你只管到时候拿人就行”
许仲微微一笑,把手从刀柄处拿开,端起案几上的木椀,说道:“至多一个月,当此案办完,杜君,你说不定便又能获得升迁了阿偃、阿褒,咱们以水代酒,先来预祝杜君高升,如何?”
陈褒本来一直都嘴角带笑,旁观许仲、程偃劝说杜买,但当许仲拿起刀时,他的眼神紧了一紧,此时复又放松下来,瞧了眼杜买,心道:“你逃过一劫!”笑嘻嘻地应道:“好!”诸人齐齐举椀,不管椀中的水是温或是已凉,俱皆一饮而尽
——许仲拿刀的这个举动,只有陈褒注意到了,程偃、杜买都没注意陈褒猜得不错,许仲那一会儿的确是起了杀意:他先令程偃“示之以静”,接着对杜买“诱之以利”,手段已经用尽,如果杜买仍执意不肯,说不得,只有杀了灭口毕竟,谁也不能担保杜买会守口如瓶、不会泄露口风,万一惊动了第三氏,最终受害的只会是荀贞他绝不能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们这边说定,看堂外天色,已快到正午,时辰不早了
许仲放下木椀,起身说道:“还有三天是正旦,咱们预定在正旦前一天动手时间不多了,我得尽快去找江禽、高甲、高丙他们,商量个办法将第三氏的宾客诱来此处不多坐了”
杜买说道:“也好里民们还在操练,我也需要再过去看看”
许仲吩咐程偃:“阿偃,你不必陪我去了你好多天没回繁阳了,陪着杜君去见见里民吧”
陈褒心道:“君卿还是不放心老杜,这是叫阿偃监视他了”笑道,“君卿,你就放心罢有我在这儿,必能叫阿偃陪好”
许仲颇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陈褒带着笑容,点了点头许仲心道:“难怪荀君常夸阿褒机灵,他却是看出了我的用意有阿褒帮着监视,这杜买便纵有反悔之意,也是不怕了”
他与陈褒一个是纵横乡里、折服大批轻侠的“大侠”,一个是心思缜密、擅长察言观色的机灵人,几句话间,便尽知了互相的意思程偃和杜买两个粗人浑不知他俩在打哑谜,只管穿鞋站起杜买尽地主之谊,请许仲、程偃先行众人出门,暂各奔东西
……
许仲、杜买等人出了繁阳亭舍院的同时,乡亭里有一个佐史刚好从官寺外进来,迈着小步,走入侧院
这侧院是佐史们平时办公的地方院子不太大,青石地面,正面一间小堂屋,两边靠墙各有两三间砖瓦平房,每间房各有不同的职能,有管徭役的,有管户口的,有管农事的,有管听讼的,诸如此类这个佐史进了专职听讼的屋中
屋中已有一个小吏,问道:“你跑哪儿去了?这大半晌的再过几天就要正旦了,荀君令咱们务必要在正旦前把手头上的公务做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