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定的!给谢主任他们送的东西,我这儿都留着呢,哪能厚此薄彼!”
李冬生抽着烟,朝着身后的车斗努了努下巴
柳八一抬眼往车斗瞅了瞅,挑着眉毛:“哟,嘴上说得比唱还好听,啧啧……”
“您老这啥意思?给指点指点?”
老头子拿起茶缸焐着手,“你还用我给你指点?小东西现在都不背人了”
李冬生嘿嘿一笑,“我眼窝子浅,要不咋说还得您指点呢?”
“主要说一碗水它还真不好端平,谢主任跟您又都是我敬重的领导,不过从我内心出发,还是给您当爷爷,亲近些,那不就私心多了点嘛?”
柳八一嘴角一咧,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点了点李冬生
“你这小子,说话咋就这么中听呢,我那孙女儿要有你一半孝顺,我就知足喽!”
李冬生一听这话,顺着话茬往上攀谈:“哎,柳爷,您还有个宝贝孙女呐,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柳八一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嗐!可别提了,宝贝是宝贝,可就是孝而不顺,孝而不顺呐~”
“我那孙女啊,今年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天天野得没个闺女样儿”
“她爹在青年艺术代表团,整天都是跑东跑西,这阵儿一家子跟着上欧洲参加啥青年艺术联欢节去了,我都有小半年没见着他们人影儿了”
“前段时间还给我来信,说巴黎铁塔没咱钢厂烟囱高嘁,洋鬼子有啥可学的,不都让咱打跑了?学着学着也成个假洋鬼子!”
这话柳八一说的随意,李冬生听了可觉得不得了
这年头能跟着文艺团出国表演的,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物
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顶流
不过老人家却摇了摇头,似乎对这种事并不在乎
“老的小的都到处跑,我那老伴儿走得又早,家里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实在待不住”
“这不,才就来的这厂里看看门,也算是给革命出份力,发挥发挥我这把老骨头的剩余价值,顺便还能解解闷儿”
说着,柳八一端起粗瓷大碗,喝了一口茶
李冬生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英雄迟暮啊
即便是再大的人物,也要经受岁月和衰老
这柳八一在外面是人人敬重的柳爷,可回了家,却又是半个孤寡老人
儿孙常年不在身边,那些跟他年纪相仿、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如今在世的也没几个了,平日里肯定孤单得很
李冬生脑子一转,心里头突然意识到,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把握住了,说不定自己也跟着“根正苗红”一下!
“哎!三车间那帮小兔崽子又偷摸烤地瓜了吧?!”柳八一朝着不远处大喊道
“兔崽子们!烟囱都让你们给熏黑了!净馋个嘴!”
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可李冬生瞅着,柳爷其实并不讨厌这事儿,甚至还挺乐呵
“柳爷,您先忙活,我先去给东西送给谢主任”李冬生朝他喊了一声
柳爷提着扫帚,朝三车间方向挪了挪,听到这话,只朝这边摆了摆手,嘴里嘟囔着:“去吧去吧,别耽误正事儿”
李冬生带着石虎走进厂大门,厂区里一片热火朝天
工人们一如既往的一边干活,一边喊着口号,那声音震得屋檐上的冰溜子直颤悠
头顶的大喇叭里,播音员扯着嗓子读人民日报的社论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这年代,别的不说,人们是真的有干劲儿!
到了谢满仓的办公室,李冬生敲了敲门,提着鱼走了进去
这两人现在也是老熟人了,见面还是那几句老套话
“小李,你看看你,客气什么,来,抽烟抽烟”谢满仓抬头瞅了瞅他,热情的招呼道
“这不还没来得及谢您,给您送点新鲜的嘛,您尝尝”李冬生把鱼往桌上一放
两人和以往一样寒暄了几句,不过今天,李冬生的话题有意无意间,总往柳八一身上扯
“呦呵,你俩有能耐啊,柳爷能收你的东西”
“他老人家对稀罕玩意儿那是挤破头也想抢着要,可别人送他的,他死活不要”
“就上礼拜,机械厂老孟送他两瓶西凤酒,硬是让柳爷给退到工会当劳保了”
看李冬生纳闷的表情,谢满仓哈哈一笑:“柳爷这人,就吃软不吃硬他不喜欢人情往来,但对你这小年轻,那是高看一眼啊!”
李冬生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这不就说明柳爷对自己有特殊待遇嘛!
他趁热打铁:“谢主任,我看柳爷天天就往门口一坐,一天到晚的,老爷子平时也没个爱好啥的?”
谢满仓略微思索了一番,拍了拍脑袋:“这爱好嘛,有!对对对!有!”
“老人家爱下象棋!棋艺那叫一个绝!别说咱们厂,就是咱们公社,那都没几个能下的过他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