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城百姓仰望天空的时候,长街花灯的光影里,谢观澜低下头,看他的星星
他为闻星落挽起一缕垂落的额发
从前嫌弃这个小姑娘贪慕虚荣手段了得,可越是靠近,就越是对她生出了怜惜之情,纵然她藏在皮囊底下的不是什么善茬,他也会认为是世道将她逼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将她养回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就像别家那些被保护得很好的娇娇小姐
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锦绣前程,他都可以给她
他是可以庇佑她一辈子的
他道:“我陪你去放一盏孔明灯,好不好?”
闻星落安静地看着他
在今夜之前,她不知谢观澜还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他会在旁人面前,维护她的声誉
他会教她,不是一味的放纵才是爱自己
他对她,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吗?
当真只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吗?
他这样,让她的小心思显得尤为卑劣
少女默了良久,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如他所愿般故作单纯配合他演戏,“我从未放过长明灯,听说在灯上写字许愿,灯飞得越高,就越能实现愿望……”
“宁宁想许什么愿?”
谢观澜和她来到一家摊位前
闻星落执起毛笔,抱着孔明灯走到旁边
她不肯让谢观澜看见她许下的愿望
在灯纸上写完字,她和其他妙龄少女一同将孔明灯放到天上
她知晓谢观澜目力极好,生怕他看到她的愿望,于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谢观澜轻哂,“无外乎是求平安一类的愿望”
才不是呢……
闻星落想着,仰头望向她的那盏孔明灯
她只写了两个字——
观星
她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两个字里
她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却又想隐秘地炫耀
回到太守府已经是深夜
闻星落买了一大箩筐特产,打算带回蓉城分给屑金院的小丫鬟们
正要沐浴更衣,翠翠突然进来,“小姐,咱们的人刚刚过来禀报,说是已经找到闻县令居住的地方了!离咱们院子不远,他们说您要是想去见闻县令的话,可以带您翻墙过去!”
今夜太守府还沉浸在穆知秋及笄礼热闹过后的余温之中,无论是巡逻还是看守都很松懈
闻星落果断道:“现在就去”
闻青松居住的院子有护卫把守,好在只是一些普通护卫,并非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因此谢观澜的暗卫轻而易举就撂倒了他们
闻星落踏进寝屋
她摘下黑色斗篷的兜帽,望向床榻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半边身子被炸得支离破碎,如今已是连下地走路和生活自理都不能了,就连那张脸也烧毁了半面,昏暗的烛火里看起来分外恐怖
她柔声唤道:“父亲?”
夜雨敲窗
闻青松从睡梦中惊醒,有些怔忡,“月引?”
待到彻底看清楚闻星落的脸,他的瞳孔倏然缩小,“闻……闻星落?!”
因为情绪激动,他剧烈咳嗽,艰难喘息,“为父……为父在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为父梦见我贵为当朝尚书,好不风光——”
“只是梦而已”闻星落打断他,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他残缺的半边身子,“您瞧,您现在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又怎么能做当朝尚书呢?更何况,您的脸还那么吓人您呀,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闻青松的脸色蜡黄憔悴,呆呆看着他的小女儿
他做的那个梦很长很长,逼真到像是真实发生过
梦里,他的小女儿为他出谋划策,扶持他坐上当朝尚书的宝座
而他很清楚,她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所求的不过是他这当父亲的爱
可他憎恶她那张酷似卫姒的脸,他恨不能将他在卫姒身上受到的耻辱千百倍地报复在她身上,于是他不肯给她哪怕一点点偏爱
看着她委屈到偷偷掉眼泪,看着她羡慕月引,他无比畅快得意
他故意抢走她的太子妃之位,他故意让她被月引踩在脚底下
仿佛只有如此,他才算赢过了卫姒
可是……
当他发现梦醒之后,自己竟从当朝尚书沦落到如此境地,满腔的恐惧不禁涌上心头
闻星落跟着卫姒去了镇北王府,没有人再为他在政事上出谋划策
他器重的长子,不是什么新科探花朝堂新贵,只是个不堪大用满嘴跑马的废物
他偏疼的大女儿和二儿子,除了眼高手低败光家业,根本什么作用也没有
就连他的小儿子,也只是个贪图安逸的草包莽汉
而他自己……
他如今连县令都不是了,他只是个戴罪之身的囚犯
梦里的显赫富贵离他而去,就连他的几个孩子都弃他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