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旧社会,江湖行当大多离不开八行切:金评彩挂,皮团调柳
这是明八门,也叫小八门,分别代指八种职业:算卦、说书、戏法、把式、野药、相声、行骗和鼓曲
别看都是吃江湖饭的老合,彼此却也分个高低
上四门自认上得了台面
算卦说书的,识文断字,尊一声“先生”不过分;变个戏法,老少咸宜;挂行卖把式的,都称“师”,镖师、武师、教师爷
下四门就俗了
皮调两门多骗子;说相声的撂地卖艺“数骚嘴”,常开“荤口儿”;唱大鼓的早先也是风月窑调,不堪细说
八个行当,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营生
一个人不能同时吃两家饭
比方说相声的,单口只能说“八大棍儿”,再说别的,就是跟说书的戗行,江湖不容
这明八门,顾名思义,能见光,街头巷尾,赶集庙会,随处可见,哪怕是调字门,也多半是小打小闹,民不举,官不究
相比之下,暗八门的路子,可就野了
蜂麻燕雀,横葛蓝荣
与其说是职业,不如说是手段
老话讲,明八门全凭说话,暗八门全凭手辣
蜂麻燕雀,专门做局行骗
蜂为群聚麻走单,燕子女色雀充官
横葛蓝荣,同出一家,是关外的说法,以草木偏旁为部首,草为寇,说白了,都是贼人
横即是“拦”,往高了说,叫绿林响马,其实就是打家劫道的,拢一帮刁民悍匪聚啸山林,在关外就成了胡子
葛家比较杂,耍嘴皮子,能把好人忽悠瘸了,末了还能得声谢谢,要是碰见硬茬儿,得独挑大梁能平事儿
蓝道都是职业赌徒,野路子出身可不成,得有师承,有势力,配“千门八将”,不然在牌桌上“使腥儿”,人家输红了眼,非把你剁了
荣家都是梁上君子,敢称“老荣”的,都是大贼,也叫“高买”、“佛爷”
当然,南春北典,各有不同
江湖春点,虽然大体通用,但老年间通讯不发达,各行各地的叫法,难免有些差异
非要较真,那得踩桩、打阵,按老洪门的规矩对海底眼,说秃噜了嘴,可得挨刀子,犯不上!
其实,无论山河湖广,还是关内关外,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说法,无外乎八个字:
坑蒙拐骗,巧取豪夺!
总之,暗八门不像明八门,虽然也不少见,但一定是社稷倾颓,乱世当道的时候,才最为猖獗
但凡逢个太平世道,又有谁愿意在这些行当里混饭吃呢?
……
且说光绪二十八年,关外辽阳
数九寒冬,风刀霜剑
南城地界,有个孤儿,姓江,名小道十三岁,单眼皮,狗啃的眉毛,刀削的嘴,长得干瘦
按相书上的说法,此乃薄情寡义之人
江小道天生是个顺毛驴,拿好话捋着他,说啥是啥
可要是他稍有不称心,立马翻脸不认人,跟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说起话来,小脖一耿,爱他妈谁谁谁!
这叫穷横!
虽然不讨喜,但要是没有这股横劲儿,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江家祖上出过一个秀才,从那以后,不论家里多穷,认字儿这件事,都没再落下,就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
可穷人家哪有闲钱买笔墨?只能捡树枝儿在地上划拉
算上错别字,江小道认识三千
写文章他不成,但要是拿这三千字编排点损人的脏话,接茬抬杠埋汰人,他倒是相当在行
乱世当头,人命如草芥
江小道十岁丧父,还剩一个妈,去年也没了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挨饿受罪
平常赶上谁家有活,他还能去打个短工,讨碗饭吃,一入冬,就只能仰仗着街坊四邻接济度日,经常饿得头昏眼花
这天夜里,江小道照旧饿得前胸贴后背,横竖睡不着觉
晌午的时候,他在南市口的说书摊上,白听了两段水浒,平生草莽气,当下就开始忿忿不平起来
别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可自古以来,不管什么世道,总有些国贼禄鬼,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江小道不服!
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凭啥别人吃着我看着,别人坐着我站着?
乱世当有乱世的活法!
人要是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小道思来想去,心生一条邪路——偷!
“反正多活一天也是受罪!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死,也得吃饱了上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小道把心一横,立马翻身下炕,推门出户
屋外,浑天黑夜,月晕将风
江小道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心里盘算着,偷谁呢?
街坊邻居不成!
找熟人下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自绝后路,以后再想求人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