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易新看得明白,直截了当地说:“江老板,沪案事关民族大义,这种绝对正确的事,您不抓紧声援,还等什么呢?”
“我倒想声援,可是您看,城里的戒严令还没撤呢,我担心冒然出头,容易树大招风啊!”
“不不不,您就该树大招风,招的风越大,您才越安全呢!”
江连横皱了皱眉,问:“这话怎么讲?”
孙易新微微笑道:“江老板,我说话直,您别见怪您看您是这么大的产业,又有那么多的门徒会众,官面上还有数不尽的人脉交情,钱、人、势,按说您都占全了,可您还少了一样东西”
“权?”
“不,是声望!”
“我没有声望?”
“您有的是名气,但没有声望”
江连横若有所悟,江家的确不缺名气,但大多是线上的威名,而不是民间的声望
奉天的商民都畏惧他,但并不敬重他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些空子,把江连横看作是大善人,当他是为劳工发声的帮会龙头
但空子的口碑份量太轻,没有人会把村头二傻子说的话当回事儿
真正的声望,在很多时候,是可以拿来当免死金牌用的,这并非言过其实
孙易新解释道:“江老板,沪案早就是各路枭雄赚取声望的噱头了,您看看那些军阀,谁不在口头上声援劳工?不就是怕被骂成是卖国贼么!青帮下场声援,也是为了赚声望,他们要是真恨洋人,怎么还待在租界呢?”
江连横点了点头,并不吭声
孙易新接着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有史以来,江湖庙堂,向来是泾渭分明,也就只有当今天下,二者才得以交融在这时候表态,您就从‘帮会老头子’,摇身一变,那就成‘爱国企业家’了呀!”
“话虽如此,但您也知道我是干啥的,公署想要平息骚乱,官差不便出手,肯定要把这些脏事儿派下去”
“江老板,明哲才能保身,有些差事,该推就得推出去,否则日后就会给人留下个声讨的把柄”
“您说这些,我倒是也想过”
“是啊,不然您也不会来找我了”
孙易新说:“您刚才提到权,权当然重要,可权力再大,没有声望托着,那也是空中楼阁满清皇帝的权力够大了吧,不也是说倒就倒了么大总统当年为什么没把孙博士扣下,说到底,就是忌惮他的声望啊!”
“有点道理”江连横不得不承认
“所以说,我建议您尽早表态声援,等这阵风波过去了,那还怎么赚声望呢?而且,省府已经同意民间筹款支援沪上,您又不是带头聚众,也没有违抗公署政令,除非是大帅叫你去办,别人的吩咐,还是趁早推了吧!”
孙易新的建议很明确
以江家如今的财势而言,换谁来当家,都会考虑转变身份
至于如何转变,南国会党早已摸清了路数
凭帮会起家,积攒钱财,结交权贵,扩充势力,提高声望,由商入政,这是明明白白的成功经验
不走,难道要一辈子在线上晃荡么?
老死江湖,江连横甘愿认命,但膝下儿女总该有个稳妥的安排
周云甫当年得势,还知道捐个官儿当呢,自己这“省城密探顾问”的头衔,总不能用一辈子
江连横没念过书,当官怕是有点困难,但就算他这辈无法混入庙堂,也得尽力给后辈铺垫些声势才对
更何况,大帅的身体日渐衰朽,少帅对待学生的态度,又倾向退让
基督教青年会仗着有实权大员撑腰,郭将军的夫人与会众多有联系,更不能轻易招惹
凡此种种考量,江连横心里便已有了决定
“孙先生,您刚才说,沪案这阵风就快过去了,还请教您是从哪看出的苗头?”
“唉,忠言逆耳,我是交通系出身,原先是管铁路的,远东的工业水平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沪上劳工叫歇,其实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形势,不可能长久,沪上的商会早晚会有退让”
孙易新说:“而且,奉军已经进驻沪上,绝不会跟英美撕破脸皮”
“难道主要不是跟东洋缓和关系?”江连横问
“东洋?”孙易新摇头笑道,“不不不,张大帅还打算借沪案跟东洋人讨价还价呢,奉系现在要拉拢英美!”
“为什么?”
“张大帅要修铁路,摆脱东洋人的控制,奉海线和南铁线几乎并排而行,东洋人很不高兴,大帅又没足够的实力叫板,那就只能再拉一股势力,制衡东洋,少帅这次去沪上,也绝不仅仅是为了跟英美交涉沪案”
“能成么?”
“难,很难!”
孙易新解释道:“江左是英美的势力范围,鞭长莫及,东洋人在关外又不容其他列强参与,最后到底能不能把英美拉拢过来,那就得看少帅的外交水平了,奉军能不能在江左站稳脚跟,还得看当地豪绅的态度”
江连横忽然想起沪上还有一桩血仇未报,于是便问:“那您觉得江左豪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