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焰越凑越近，忍不住将手指戳进海德博士的机械半脑里面，轻轻扒拉着飞快锈蚀的零件
扒开夹板，解开链条，抠掉储能棘轮，他看到无数比米粒还小的微型齿轮，如钟表般精密咬合，镶嵌在胼胝体的表面，通过细若牛毛的神经，和血肉半脑接驳到一起，不由啧啧称奇
所以，机械半脑和血肉半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将血肉半脑也摘除掉，完全替换成机械大脑，海德博士还能存活吗？
如果能的话，存活下来的海德博士，还是他自己吗？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细想下去的话，那些完全失去血肉之躯的旧日残魂，究竟是生命的余波，还是进入了崭新的生命阶段，又或者说，根本不是生命，仅仅是对往日生命的拙劣模仿，是某种伪装成生命的程序？
要知道，不仅仅远古人类能留下残魂
远古生物和上古文明中的精密机械同样有可能留下残魂——这些“残魂”，极大拓展了生命的广度和深度，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复杂和精彩
许焰陷入沉思
蕴藏在右手深处，“幽邃之刃（伪）”的力量，却唤醒了海德博士即将堕入幽冥的神智
感知到熟悉的力量，海德博士猛然撑大了眼窝，深插眼底的辉光管，爆出一瞬间的光芒
“……是你？
“原来如此，呵呵，我们，我们都上当了，你才是232号回响之地的主宰，是最可怕的旧日……支配者
“不过，无所谓了，末日终将降临，我已战斗到了最后一息”
海德博士的懊恼只维持了片刻，就化作了释然的笑意
许焰微微一怔，手指蜷曲，刺激海德博士的大脑齿轮和中枢神经，延长他的回光返照
“其实我还蛮喜欢黑梦组织的，至少你们很有精神，可惜你们利用我，而我恰巧非常、非常不喜欢被人利用”
许焰凑到海德博士耳边，一字一顿道，“接下来整整一年，我都会夜以继日，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展开最疯狂的报复
“如你所言，我不是维安局干员，只是一头无法无天的旧日魔物，不用讲任何证据、程序和条例，只要嗅到哪里有黑梦组织的味道，我就会像条疯狗一样扑过去，杀死所有怀疑对象
“你觉得，究竟要多少黑梦成员的性命，才能平息我的怒火，三百个，还是五百个？”
海德博士歪着脑袋，静静思考了三秒钟
“明白了”
正在崩溃的半脑博士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流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尽管开出您的条件吧，请相信黑梦组织的智慧和诚意，一定能弥合我们之间的小小误会，展开对彼此都有好处的合作
“您很快就会发现，无论想在全新的世界，隐秘地生活下去，还是想继续您在旧日未竟的事业，黑梦组织都是比英灵联盟更好百倍的合作伙伴！”
“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许焰问道，“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海德博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不起，我知道您对这具躯壳非常满意，想要了解更多信息，进一步开发这具躯壳的潜能，但我也不知道这具躯壳的真实身份”
海德博士又吐出一口粘稠如同油漆，却泛着大量泡沫的鲜血
他艰难喘息，像是拧干毛巾一样挤压着最后的生命力，“这具躯壳是我买来的”
许焰的眉毛高高扬起
“我已经，咳咳，踏上了通往幽邃之地的单行路，没必要欺骗您，发现232号回响之地前，我被维安局围剿了一整年，跟随多年的精锐折损大半，没有，呼呼，足够的人手，完成旧日调查，只能紧急采购了一批经过洗脑，抹去记忆的炮灰”
海德博士如同烈日曝晒的雪人般融化，声音越来越微弱，“事实上，我原本不想要您，哦，是您的躯壳——当时这具躯壳，连伤带病，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卖家看出我的窘迫，强迫我，咳咳，咳咳咳咳，收下这具躯壳
“没想到这具躯壳的生命力这么顽强，还得到了，呵呵，旧日的诅咒和祝福，成为了像您这样的伟大存在，重现人间的凭依”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哪里买的，卖家是谁？”
许焰从海德博士的脑壳里掏出一枚螺丝
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就捻成了粉末
海德博士的机械半脑空空荡荡，齿轮和螺丝所剩无几
血肉半脑更是干瘪下去，紧贴着脑壳，像是一口干涸的池塘，只剩下深紫色的淤泥
“‘银舌’莱利……滚石堡……”
濒死的博士呻吟
许焰对前一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滚石堡”这个地名，却在他的脑海深处，掀起阵阵涟漪
铁锈和汗水交融的浓烈气息
野兽嘶吼般的欢呼声和咒骂声
漫长的甬道，紧张的呼吸，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