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何忠良推开“德懋恭”油腻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羊肉汤的热气扑面而来
新郎官仰面倒在八仙桌下,嘴角凝固着诡异的微笑,胸前大红喜服浸透了深褐色的杏仁茶
大堂上,容貌俏丽的新娘已经取下了盖头,惨白的脸上兀自挂着泪滴
西安市文化局局长李鹿野竟在婚礼现场被汪伪特务用毒药送进了鬼门关
“是中毒死的,他脸上的笑容只是毒性发作引起的肌肉反应,实际上,他一定非常痛苦”
“指甲缝里有灰白色颗粒”谭自成举起镊子上的碎屑,“这似乎和鼓楼里的某种织物的原料完全吻合”
“你确定?”何忠良心想老探长都是这么牛的?
“我印象很深,我那个老婆总是想要我买那种织物的料子,好做旗袍”
何忠良不再说话,顺着死者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戴着的鹿皮手套抚过婚宴大厅的楹联,忽然在“秦晋之好”的“晋”字上摸到细微凸起,用刀尖挑开裱糊层,半张被血浸透的地图赫然入目——这不是碑林的地宫地图嘛
奇怪,李鹿野不可能把带血的地图塞进自己婚事的楹联中
难道说,这是杀人者故意留下的线索?
那他目的何在?何忠良皱眉不解
这天深夜,鼓楼展馆第七展室内,何忠良举着手电筒扫过《开成石经》的碑阴
只见本该存放唐代墓志拓片的樟木箱里,此刻竟然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罐日本造tnt炸药
他倒吸一口冷气,正当他弯腰查看引信装置时,身后突然传来丝绸摩擦石碑的窸窣声
“何队长果然名不虚传”是一个女子的吴侬软语在石室穹顶下回响,
“做个交易,你放弃追查我们,我们把西安市日本人的特工组织信息送给你们”
何忠良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死的人太多了,他实在是不敢替死者,替西安的老百姓答应这个交易,然而,他转身的瞬间,三点寒芒已到面门,是一柄峨眉刺的三个叉尖
他侧头躲过淬毒的峨眉刺,反手拔出腰间无坚不摧的匕首这里是到处都是文物,轻易不敢动枪
月光穿过棂星门的空隙,照亮了袭击者旗袍上的缠枝莲纹——正是白天还在大堂上哭泣的新娘苏慕云
忽然,全城防空警报开始凄厉长鸣
鬼子每年轰炸西安至少七八十次,不过像今天这样半夜过来轰炸的情况,好像并不多
趁着何忠良吓了一跳的机会,苏慕云跃上《石台孝经》碑亭,蜻蜓点水般掠过陈列北魏造像的展柜
何忠良拎着匕首紧追不舍,两人在碑林参差的飞檐上腾挪追逐,苏慕云功夫不错,何忠良也不遑多让,最终苏慕云在钟楼浑厚的报时声中被何忠良逼停在鼓楼三重檐的戗脊两端
“这些炸药是鬼子安装的,你们想拿这个情报做交换,让我放过你们?”何忠良突然开口,看着对方,“这说明你们还有良心,不忍华国人白白死去,不愿意日本人肆意破坏华国的古老文物……”
苏慕云突然冷笑:“你想多了!何长官可还记得1938年的南京燕子矶?你们军统清理门户时,有个被当作华奸处决的金陵大学教授...”
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纹着带血的玉兰花,“那是我父亲!他死后我发过誓,绝不让他的血白流!”
何忠良不屑地笑了,“你既然记得1938年的南京燕子矶,那你还记得1937的南京城嘛?日寇杀我同胞三十万,那时候你发过誓吗?你绝不让那些惨死同胞的鲜血白流嘛?怎么!只有你爹是不该死的?别人都是该死的?那你怎么不说说,你爹为什么1937年没死,反而在1938年被自己人杀了?”
苏慕云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何忠良冷哼道,“没错!你父亲他该死!金陵大学做华奸该死的教授,不止你父亲一人……”
苏慕云气息紊乱,目光中杀意骤起,正要动手,鼓楼西侧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吴成带着七八名行动队员已完成合围
苏慕云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抬手将峨眉刺扎向自己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何忠良甩出匕首击飞峨眉刺,峨眉刺的叉尖擦过苏慕云的发髻,带落半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嘶!这居然不是她的真面目,何忠良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的化妆术外,仅靠一张人皮面具就能换脸的另一种化妆技巧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苏慕云已经趁机跳上二楼,蹿房越脊溜走了
晨光刺破雾霭时,何忠良站在鼓楼最高的位置上
脚下石室中,军统爆破组正在拆除那些不知是汪伪特务还是鬼子间谍设置的连环炸药
他倾向于认为应该是鬼子设置的,想要炸毁文物,引起社会动乱,影响华国民众的抗战决心
这次,他被引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连环刺杀案的杀手们为了活命,想做的交易,交易对象就是这即将被炸毁的鼓楼文物
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