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个身形丰腴的中年妇人,皮肤晒得黝黑,头发扎得紧紧的,眼神凌厉,像是能看穿人心她身边是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的少女,背着一只包袱,口音带着点南方味,用并不熟练的大隋官话向路人一再打听方向最后则是那个略显矮胖的男人,背着个比人还大的大行囊,满头大汗,却不敢多言半句
“唉——哎呀我真是气死了!”那妇人猛地拍了一掌在男人的后脑勺上,“李二,你个没用的东西!都快走到山崖书院了,还一句话都不敢问!”
李二一缩脖子,刚想开口,妇人已经叉着腰开骂了,“到了书院你就老老实实在山脚下待着!别到时候吓着那些个小读书人,给咱们槐儿丢人!”
李二皱眉,却难得回了一句嘴:“咱们给儿子带了干粮,还有你亲手做的酱菜,你们娘俩背着多累?还是我上去吧,见一面总不为过”
“哟,你还知道心疼人啦?”妇人气笑了,一边拧着李二腰间的肉,“你还知道见儿子了?咱娘俩下决心一早动身,是谁磨磨唧唧收拾到天亮?结果一路上还不问路?”
李二只咧着嘴笑,嘿嘿两声,不说话
妇人翻个白眼,又踢了他一脚,力道不轻,“就知道欺负我!”
李二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
少女看着父母的斗嘴,不像小时候那样嫌弃了,反倒轻轻笑着她手里还攥着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正是弟弟李槐当年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她想着,弟弟读书定是比在镇上活泼了许多,至少不再老是挨打了吧?眼底有笑,心头却藏了点挂念
“娘,”少女低声道,“弟弟会不会已经不是原来的李槐了?”
妇人一愣,眼眶忽地红了,“他就算再怎么变,还是我儿子啊……只求他好好吃饭,睡觉不做噩梦,就成了”
李二仍是不说话,只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东华山,眼神平静又倔强
书院山门高远如天边的云,而他们走得慢,但脚步一直没停
李二咧嘴笑了笑,心中默念:
——谁要是真敢欺负我儿子,哪怕是神仙,我也去找他理论去
阿良孩子那会儿,曾笑着拍李槐脑袋,说他是“窝里横,出门怂”,李槐当时还死不认账,嘴上硬得很,私底下却咬着馒头认命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如今一家三口外加李柳,一路千里迢迢,总算到了大隋京城脚下眼看东华山近在咫尺,再往前几步就是那书院门口的石牌楼了,平日里骂街骂得连邻居家鸡都吓得不敢啼的妇人,居然在这时候怂了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偷偷整理女儿衣角,再看丈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路念叨着:“咱穿得太寒碜了吧?槐儿要是在书院混得好了,咱们这一身,是不是让人笑话?”话虽说得小声,但还是带着焦虑和慌张
李柳轻轻牵着母亲的手,笑道:“娘,我们是来看槐儿的,不是来比穿戴的”
李二不紧不慢,像平日走山路一样,背着沉重的行囊也不改步伐他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书院大门,像看一场雨后的清晨,无惊无扰,只是心里一阵阵地涌动
他脚步比谁都坚定,仿佛这山上的学舍,是他早晚都要来的地方
到了书院门口,有弟子守门,见三人衣着粗陋,起初神色警觉,但一听他们是李槐的家人,便立刻变了脸色,态度温和,甚至请来了书院的礼生亲自引路妇人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看到那礼生言语恭敬,一路安排得妥妥帖帖,心里顿时又安心许多李柳一路微笑,落落大方,礼貌道谢,引来不少人暗中称赞
书院对外来客人安排得极为细致他们先被领去东厢的一处清净庭院,算是书院用来接待远客的地方,屋子虽不大,但打扫得极为干净,茶水点心也很齐全稍作休整后,便又由人带着他们去了塾堂
结果一问才知,李槐今日缺课
那位负责的书院先生颇为耐心,说李槐这孩子虽偶尔逃课,但读书却是用心的,文章里多有真性情,林守一常带着他一起念书,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于是几人便又随先生去了林守一的住处
春阳淡淡,照在庭院里
李槐正蹲在墙角,一脸认真地用树枝在地上比划什么,看那神情,仿佛天下间最重要的事,就藏在那乱七八糟的痕迹里
“李槐!”一声轻唤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阳光照得他眯了眯眼再定睛一看,却是一怔,旋即双目通红,傻愣愣地站起身,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三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确认过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但他没立刻跑过去,而是先朝一旁那个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书院先生深深作揖,声音沙哑却郑重道:“谢谢先生”然后才像一头脱缰的小鹿一样冲了过去
“爹!娘!李柳!”
李槐一头扑进娘的怀里,紧紧搂着不撒手
妇人原本还挺镇定,此刻却也红了眼圈,一只手抱着儿子,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