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瞧不起道士,尤其俱芦洲剑修林立,剑气森然,人人好斗,剑修与剑客之多,简直胜过蝗虫张山曾在市井酒肆被人当众嘲讽:“我家老祖都是元婴道君了,结果连个夜游神都请不下来,道门不过如此”
气得他当场摔杯而起,却也只能怒目而退
后来,他听闻宝瓶洲地广人稠,民间信奉道教之风盛行,远胜俱芦洲,便心生一计:既然山上无门,何不跨洲谋生?于是倾尽积蓄,登船南下
没成想,这一趟未见朝阳,先见黄昏登船不久,积蓄所剩无几,险些饿死在船上他那点微薄修为,在海船之上连寻常船夫都不如到得岸上,身形骨瘦如柴,连飞剑“映苒”都藏不住颤抖的手,整个神色憔悴得如同饿死鬼投胎
如今听说方知寒并无背景,也非贵胄,更无显赫门派扶持,却能将武道练到二境巅峰,且神色从容、步伐稳健,一路走来如闲庭信步,张山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叹?
“当真是天人之姿”他心中感慨
可感慨归感慨,眼前麻烦却不小
两人踏入彩衣国地界不久,夜色渐浓,忽然暴雨如注最初还只是濛濛细雨,后来转为豆大雨点,打得山道哗啦直响两人本就身处一条偏僻山路,越走越偏,四周山石嶙峋,奇形怪状,有如鬼牙;山林之中,也多是死树枯木,极少见枝繁叶茂之物
张山一边行路,一边用袖子遮雨,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睁都睁不开那豆大雨珠落在身上,像是小锤子在敲骨头他勉强施展术法为自己遮蔽风雨,可才坚持不到两炷香,灵气就已捉襟见肘,强撑之下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青
再看方知寒,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不施术法,只是大步而行,任雨水冲刷衣襟,身上却气血蒸腾,体内如炉他脚步轻稳,腰杆挺直,头也不低,似有一股与天地抗衡的浩然之气
这便是武夫,肉身成道,体魄如钟鼎!
张山咬着牙,继续跟着走,可心中已知,再熬一夜,自己不死也得重病一场他苦笑一声,张口刚要说话,就被方知寒一把拉住
“前头有个山坳,树密石多,且地势略低,能避一避风头”方知寒低声说着,已率先一步踏出,将张山护在身后
果然不远,便是一处山崖凹陷,数棵苍老杉木犹自枝繁叶茂,倒伏的大树正好搭在山壁之上,形成一个天然的简陋遮雨棚
方知寒快步走入,将一张旧兽皮铺地,再将随身裹布撕成几片,递给张山擦脸擦手然后他将一只铜罐从袖中掏出,竟还带了干粮与药包,一边取出火折,一边低声道:“你歇一会,我来升火”
张山坐下,浑身哆嗦,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方知寒,不只是习武之人,更是个真正的行路人,出门在外,从不依仗运气,也不靠人施舍,每一件小物,皆有大用,身上藏得住骨,也藏得住火
火光亮起,雨声轰鸣中,那抹橘黄便如灯塔
张山裹紧衣衫,咧嘴笑道:“方兄,你若不修仙,天理难容啊”
方知寒摇头,“武道未尽,仙道不议”
张山点点头,忽然觉得,这趟山路虽苦,雨夜虽冷,可却也不算孤单了
半晌,张山忽然低声道:“方兄,小心前头”
他拽住方知寒衣袖,指向前方不远的一棵古松树根下那处地面鼓起一片黄土,似有气息潜藏,树根交缠之处,隐约传来一阵腥臭
张山悄悄摇响手中听妖铃
“叮铃铃——”
铜铃声清脆,随风荡漾开去
可惜,并无异动
张山皱眉:“不好,此物或已超出五境,铃铛感知不到”
夜雨如注,雨丝密密麻麻,仿佛天地之间挂起了一幅灰濛濛的帘幕山间雾气蒸腾,湿气沉沉地压人心头,树影如鬼魅般摇曳,时有狂风刮过,山林中响起“哗啦啦”的枝叶摩擦声,更添几分诡谲
方知寒看了眼躲在岩缝中的张山,道士脸色苍白,额头沁着汗珠,牙关轻颤,显然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虽未言语,但方知寒如何看不出,张山已到极限
他皱了皱眉,摸了摸那人额头,心里越发凝重寒气入体,若不尽快找到避雨之地,张山这一身三境修为说不定要散去大半,甚至留下终身病根
于是他起身,拍了拍衣摆,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转转”
张山本欲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只能虚弱地挥挥手
方知寒头也不回地踏入雨幕,脚步轻快稳健尽管雨势滂沱,泥泞难行,可他的动作却一如平日,仿佛整座山林的泥石、藤蔓都被他踩成平地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捕猎般在林间不断扫视,但前行许久,眼前仍是一片死寂荒凉
这片山脉仿佛荒废已久,不仅无人烟,连野兽虫鸣都极其稀少方知寒心头越发狐疑他按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