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奉闭了闭眼,压下烦躁,换上礼貌的微笑,抬起头
“哒哒哒……”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团黑潮
及近,见车马萧萧,百余步骑都是长大汉子,衣甲妆容却不统一,有些是深目高鼻的汉人装束,有些则还是披发断面的模样大队人马簇拥着三杆旗帜,前头写着一个大大的火红唐字,旗缘插了一圈鸡毛鹰羽,猎猎卷动中间写的“元皇圣帝”,后面写了个崔,装饰简朴得多,白底黑字三面旗估计是现做的,脏兮兮的,做工也粗陋但在风沙里,依然分外显眼
到最后,才看见几名黑斗笠的嗢末骑士,护着两个青衣人出现在视野里
都是楚楚公服,腰挎剑,各自手举着一根绑着金铜叶、红丝绸带的竹竿金叶随风发出风铃一样的清脆节奏,丝绸带红艳艳的翻涌卷动,似乎直撞进人心里
蓦地,风暴吹散尘埃,马背上赫然现出一张年轻而阳刚的面孔腰背笔直,马蹄哒哒,带着逼人的锐气,才一出现,就夺人眼球
“掣!”崔玄一捉绳,坐骑几个撒欢,还未停稳,他便把竹竿一插,借力滚鞍下马然后竹竿一举,就朝着归义军百官,沙州豪强耆老,张承奉,大步走来
张承奉抓着马鞍的手指已经泛红,只是盯着崔玄
背后列阵迎接的众人默默看着眼前景象,辨认着旗节,观察着徒步走来的崔玄身态,一个个色愈恭他们归义军,虽然也是一方诸侯,但对着帝国留下的这余烬菁华,还是萤月之别!
张承奉回头顾盼,见众人表情和动作都恭敬凝重了起来,太阳穴突突一跳,几乎张口就想下令——回城,不见使,不见诏!
万一是来让移镇的,诏书一宣,在部下被震慑的情况下,必然发生内部人心离散就算不当场散伙,下克上,也将丧失对自己的信心!
崔玄每一步的靠近,这份冲动就越强,张承奉重重夹着马,都快把马夹跑他的十几个心腹纵马上前,围在他身边,只是等号令张良真眼疾手快,一抵鞭:“少帅!”
张承奉深深吸口气,冷着脸点点头:“某省得!”
时间又快又慢,迎面而来的队伍次第驻足,在两边排队
崔玄瘦高的身影,在张承奉十步外停下,利落道:“怎么看到某来了,张帅这副模样?”
张承奉似乎才被惊醒,猛的跳马,小跑上去他手下一帮人看着张承奉的背影,见到他拜倒,这才也呼啦啦行礼:“恭迎元皇圣帝!长乐未央!嘉福永受!恭迎崔使!”
礼毕,崔玄才一边打量张承奉,一边走最后十步只见此人生得牛高马大,严肃的五官神色里流露着清澈的愚蠢,和自大轻佻,望之不似人臣
到了面前,崔玄轻轻碰了下张承奉
张承奉和众人顺势站起,张承奉正待寒暄几句,转移话题,先把崔玄带进城宴饮,避免公开传诏却见崔玄一摆手,掏出诏书,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开门见山:“上谕!”
张承奉眼里闪过怒火,可是百官耆老已经顿首,也只得不情不愿跟上
“元皇圣帝曰:
归义军自大中时便为圣唐藩篱,西陲重镇张承奉,尔祖太保,四方赞能,咸通一朝,称之为三公之才,赠以三师当年明月,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发愤图强复旧疆,再选汉将戍楼兰收我百年失地,为国镇守西门,是何等意气风发”
“圣唐感念他的功德,赐予他军号,官爵,允许父死子继,发兵协防凉州,配合征讨河湟吐蕃,复三州五关,这才有了归义军的兴盛”
“未曾想,你竟然如此无能!持节以来,境内杂种日益猖獗,豪强林立,不服王政,战争不断………致使民不聊生,户口一再凋零”
“千里之土不能制,要你何用!”
“未曾想,你竟然如此桀骜拜帅以来从不上供,贺表也不写轻君上如木偶,视朕为无物你身为忠良之后,以血缘享受了如今的权贵,高位,难道没有回报国家的义务吗?本该匡扶社稷,为长久的保有子孙和富贵而尽心竭力,何以无君无父,弃国弃家?”
“朕实在不知飞仙之后,你要如何面对你列祖列宗”
“圣唐为着故太保张公的功德,善待张氏,但朕实在不知道还能容忍你到几时”
“还有尔等归义军的官僚贵族们,你们凭借圣唐授予你们的名分威权,创造了如今的事业,难道你们就没有为国效忠的职责吗?”
“圣王曾经说过,王道不昌,国运不常对于胆敢反抗天汉的异端,要重拳出击狠狠镇杀西域,大物博,位置紧要,也是不容有失的土地可如今所见,归义军如此不堪,国家怎敢指望你们?况物怪人妖,王道何在,圣唐天命何在,天子尊严何在?”
圣帝这一番话,可以说将整个归义军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是张承奉,还抓出来开了单场
从他汗流浃背的头脸也能看出来,心里应该是相当惶恐的但百官豪强的大多数,态度很是随便,骂就骂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
“文恬武嬉,军备废弛”
“其张承奉可旧守其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