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毅亲自上前迎接,见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背微微佝偻,步履有些蹒跚,便出身吩咐道:“来人,取一张胡床来”
此时已是深夜,帐内地气潮冷,榻席铺在地上,根本无法阻隔地面的潮湿之气,年轻人跪坐久了,膝盖尚要酸疼潮痹,更不用说一个行走不便的老人了
老者笑呵呵的拒绝了,在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在榻席跪坐下来,浑浊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书卷韵味:“老夫年虽迈,而膝不屈于岁月,身虽衰,而仪不废于礼法,少君切勿因老夫残躯而废了礼法”
严毅忍不住认真打量了他两眼,只见这老者虽然穿着简陋,却是冠正带整,举止间颇有威仪,其身后的两名年轻人也是一身的书卷气,连忙正襟施礼道:“敢问长者尊名”
“老夫姓盛名慎,闻君前来,吾等乡民,皆翘首以待,老夫受乡民所托,特携乡中水酒,聊表寸心愿将军饮此水酒,得天地之佑,此行顺遂,功成而归”
老者抚摸着颔下几缕长须,微微一笑,从一名年轻人手中接过一个陶碗和一个酒卮,倾倒卮口,往碗内倒满清酒,端起陶碗,递向严毅
殷离轻咳一声
姒青在一旁介绍道:“少君,盛公乃是盛郡守之兄”
严毅微微一惊,眼前这个枯木般的老人,居然是盛宪之兄,难怪如此气度非凡
前往仁城的途中,他一路观察乡里情况,整个仁城境内,大部分的乡亭都是破败不堪,唯有这个云巢乡,男耕女织,衣食无忧,田间的稻苗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乡亭
初时他还纳闷,不知是何缘故,此时知道了盛慎的身份,方才恍然大悟
以盛宪誉满江东的声望,他的兄长为乡三老,足以保一乡百姓平安了
严毅微微躬身,从盛慎手中接过陶碗,神情郑重地道:“承蒙尊者及乡民厚爱,在下愧不敢当军中禁酒,在下身为主将,不敢带头违背军令今以酒祭天,祈求上苍庇佑此间乡民,风调雨顺,岁稔年丰”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盛慎作了一揖,然后将陶碗里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盛慎感慨道:“素闻少君乃仁德之君,今日得见,果如其名,令人钦佩”
严毅坐回席间,和盛慎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话,渐渐弄清了他的来意
此人原来是担心他麾下的士卒祸害乡民,这才主动过来拜访
严毅尚是首次见到如此称职的乡三老,心中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敬意
难怪云巢乡的百姓在贼寇环伺的情况下,仍能安居乐业
有这么一个既有名望又懂人情世故的务实之人担任乡三老,实乃云巢乡民之幸
说话间,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帐帘掀开,一名在帐外值守的亲卫呈上一封军报
严毅揭去封泥,展开简牍细细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简牍中说的是朱治尽夺钱塘兵权及大肆扩军之事
盛慎察言观色,便欲告辞离去
他已经得到了严毅不扰民的承诺,此行目的算是大功告成
严毅正欲将他送走,忽然心中一动,面露忧虑之色,重重叹了口气
盛慎下意识地问道:“少君何故叹气?”
严毅忧心忡忡地道:“我刚收到消息,钱塘朱治即将亲率大军攻伐仁城,届时混战之下,局势再非我一人所能掌控,此间百姓恐会遭受一场大难”
他脸上的忧虑倒非全是装出来的,朱治摆出的这副架势着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估
在判断朱治是否出兵以及出兵多少的问题上,严毅多少有些参考了朱治的历史轨迹
历史上的朱治在孙策渡江前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直到孙策平定刘繇后,方才开始用兵
因此严毅认为朱治不会为了一个仁城付出太大代价,只要自己摆出破釜沉舟的架势,就能将其吓退
但是现在从搜集到的诸多情报来看,朱治恐怕是要和他玩命了
短短几天时间,这厮麾下部曲居然扩张到了七八千人!
严毅意识到不能再根据历史推断朱治的行为了,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和掌控,这场战争的规模和波及范围可能会迅速扩大
他开始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这可如何是好?”盛慎脸上露出一丝急色,他深知战争一旦失控,交战双方可不会去管百姓死活
严毅叹了口气:“盛公,我只能保证我的部曲尽量不扰乱百姓”
盛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你的保证有个屁用,他已经活了六十岁了,看待问题要比年轻人成熟和现实很多,否则也不会在严毅善待百姓的名声已经传遍周围郡县的情况下,依然连夜过来要一个承诺
他耐着性子问道:“少君可有什么法子庇护此间百姓?”
严毅沉默了一会,沉吟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是不知盛公是否愿意”
盛慎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沉声道:“少君请说”
严毅缓缓道:“为今之计,只能是盛公先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