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只当他在说笑,便顺势道:“远大哥还记得前世?却不知前世是个什么情形”
陈斯远略略思忖,扭头正色道:“与如今大差不差,不过是百姓能吃饱肚子罢了”
他当过一阵乞丐,又跟着恩师四下游走设局,富贵人家接触过,下头的百姓自然瞧得更多
此时乡下人家娶不上媳妇的比比皆是,拉帮套可不是建国前就有的,此时早已有之
放在此时,女子便是一种资源,权贵人家穷奢极欲,撒出去大笔银钱四下采买,自是将生得美貌的女子搜罗殆尽
便是侥幸残存的嫁了乡下汉,也不见得是一桩好事左邻右舍艳羡,富贵人家觊觎,一个不好就会落得家破人亡
丑妻近地家中宝,骆驼单走罗锅桥话糙理不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贫瘠之地生出的娇艳之花,必定有毒
不信?那柳燕儿不就是这般?因着有几分姿色,入不得权贵人家为妾室,又不甘嫁给寻常糙汉,干脆扎火囤、仙人跳为自个儿谋富贵
至于前世……好似更不堪?大抵是此世寻常女子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因为见识少;前世则是见识太多,完全没了自知之明,甭管自个儿什么德行都当自个儿是宝姐姐、林妹妹了
某种不大好的心绪涌上心头,陈斯远一个激灵,正色与宝钗道:“嗯,还是此时更好些”
“为何?”宝钗不解问道
“起码没那么多将自个儿当天仙的普信女”
宝钗认真思索了下,才大抵明晰‘普信女’是何意,顿时掩口而笑:“莫非远大哥前世托生在晚明不成?”
陈斯远正要回答,忽而听得梨香院里传来莺儿呼唤宝钗的声音,陈斯远便道:“薛妹妹要回去了,我也该回了,不如下次再与薛妹妹说?”
宝钗颔首应下,便见陈斯远拱手作别,她紧忙屈身还礼,待起身,便见陈斯远迈开大步已然去了
瞧着其身形掩去,宝钗兀自嘟囔了一嘴‘普信女’,面上古怪,心下苦闷却比先前纾解了许多,当下答应一声,这才挪步回了梨香院
说是下次,可余下来十来日二人却始终不曾得空相见
陈斯远转天先去瞧了眼甄封氏,见其风寒略略好转,奈何咳疾不止问了大夫,大夫只道甄封氏常年劳累,身子亏欠得厉害
陈斯远舍了银钱,央丁郎中开了好些滋补的药物,又与香菱一道儿陪着甄封氏用过晚饭,这才回返荣国府
其后几日陈斯远再不得空,一来课业忽而加快,陶监丞寻了其一遭,私底下将一份考题透露了出来
陈斯远顿时如临大敌,费尽心思做了八股文,回过头来又见其狗屁不通,只得重新写过如此再三,眼见月底临近,陈斯远再顾不得脸面,只得往梅翰林处求教
那梅翰林起初还算热络,待看了其文章顿时蹙眉不已,思来想去,干脆叫了儿子梅冲来指点
那梅冲果然有几分能为,修改、指点得头头是道,陈斯远获益良多,惊道:“梅兄如此见解,可见文章足以下场,不知为何一直不下场啊?”
梅冲苦恼道:“家父说过,我何时学会了历法验算,何时才能下场”
陈斯远也懒得探寻梅家规矩,兴冲冲拿了文章回返,又仔细修葺一番月底时考校,果然出得便是此题
陈斯远故作思忖,花费半日方才写就,其后又写了试帖诗一首他当时还心下惴惴,生怕愧对自个儿的才名
谁知考校的博士全然不计较试帖诗想来也是,这定好了韵脚题目,再是有才情,又有几人机缘巧合写出名篇来?大差不差也就是了
转天张榜,陈斯远果然位列首位王仲方、江元骞等自是道贺连连,又观量过陈斯远的文章,顿时心思各异
那江元骞私底下寻了王仲方道:“王兄,虽说各花入各眼,可我瞧着枢良的文章好似——”
王仲方道:“欠火候?你道博士瞧不出来?奈何枢良破题巧妙,这立意占了先,其后起八股也不用太过花团锦簇,就比寻常文章强了一筹”
江元骞一怔,旋即拱手道:“是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另一边厢,陈斯远也被陶监丞叫了去陶监丞言语不多,话里话外都是陈斯远这回的文章欠缺火候,实在不行干脆去外头寻人代笔就是了若下回还是这般,这头名可就不好落在其头上了
陈斯远汗颜不已,拿定心思往后虽要寻人代笔,可自个儿的课业也须得用心了,不然就算侥幸过了乡试,会试只怕也过不去
不拘如何,二月里总算积了一分,还余下七分便能从国子监顺利肄业
这日陈斯远自国子监回返时,打发小厮庆愈买了份邸报,回程路上略略观量,便见其中一条‘着营缮郎代鑫亭迁佥都御史’,陈斯远眨眨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营缮郎兼佥都御史……得,莫说是贾家,便是四王八公也别想从营缮司抠银子了
暗自思忖一番,大抵是燕平王知晓了其中门道,圣上干脆下了狠手这御史以直搏名,以名得位,代鑫亭此人又素来严苛、持身极正,等闲拉拢不得这就等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