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得意道:“我可是央了晴雯许久,晴雯又抛费了一月之功这才作了这件腰扇”
黛玉瞥了一眼,低声道:“顾绣”
宝钗瞥了黛玉一眼,也颔首道:“瞧手艺的确传自顾绣,若再有十年火候,只怕就是下一个慧纹了”
慧纹又名慧绣,本是书香宦门家女子,精擅书画,其后又学了传自前明的顾绣,其后融山水、草书于所绣之作中,因极传神而名声显著这慧娘不过是偶尔作一两样,从不拿出来发卖,兼之其十八岁就没了,是以世间流传的慧纹极少,留存下来的都被世家大户藏作珍品
这腰扇竟是晴雯绣的!虽模仿痕迹明显,却已得慧纹三分真味宝钗说的没错,再给晴雯十年光景打磨技艺,只怕到时真个儿就是巧夺天工了!
陈斯远心下暗忖,这般看来那晴雯的颜色只是附带,只怕最有价值的乃是晴雯的技艺
便有如那扬州瘦马,似晴雯这般姿容颜色的,没个八百、一千两的下不来,可有此技艺的顶级女红,便是三五千银子也求不来
一想到这般好女子来日竟生生病死了,陈斯远看向宝玉的目光便不善起来
宝玉说笑间忽而瞥见陈斯远目光不善,禁不住纳罕道:“远大哥怎地这般瞧我”
“哦,没什么”陈斯远错开目光,却刚好与黛玉瞧了个对向,顺势递过去个玩味的眼神,也不理黛玉懂没懂,陈斯远干脆闷头吃起酒菜来
黛玉心下纳罕不已,也不知陈斯远存的什么心思,待再看过去,却见其只顾着闷头吃喝,竟一言不发起来
探春生怕冷落的陈斯远,趁着众人说笑过了,寻机便问道:“是了,远大哥月考可是张榜了?”
“嗯,昨儿个出的榜单”
惜春看将过来,说道:“不问也知,以远大哥的才情,定当名列前茅”
陈斯远笑道:“惭愧,侥幸得了榜首”
探春屈指点算道:“那岂不是积了一分?我听闻国子监积八分便能肄业,这般说来,远大哥岂非攒够八个月考榜首就成了?”
宝钗笑道:“可不是三妹妹这般算的,月考积一分,每季还有季考,若得了榜首能积两分呢”
话说出口,宝钗心下略略异样国子监此时虽不比开国之初,可能在其中名列榜首,来日下场秋闱说不得一两回便能名列桂榜陈斯远才多大年纪?就算两回才中,那也是不到二十的举人
用十年之功考中进士,若能入翰林院,说不得就是下一个林如海!以薛家如今的情形……大抵能支撑十年吧?
宝姐姐心下异样,一旁的黛玉心下更是异样无比那日荣禧堂彼此约定尚且历历在目,黛玉自是无时或忘先前陈斯远展露诗才,黛玉已然另眼相看,待听闻此时名列榜首,心下更是慌乱起来
她想的与宝姐姐一般无二,若这般下去,来日其人果然中了桂榜,自个儿与其当日之约岂非坐实了?
黛玉略略蹙眉,倒不是不喜,只是心下慌乱她转过年来才十一,略略知晓男女之事,本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合该在膝下承欢、园中耍顽,如今偏要似那等闺阁女子一般思忖婚姻大事
且不只是姻缘,她还担负着林家大房宗祧杂乱心绪袭来,黛玉一时间除了慌乱,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非但是宝钗、黛玉,便是宝玉也想到了此节一时间紧忙朝黛玉看过去,却见其凝眉低头若有所思,宝玉顿时心如刀绞
自打去岁传出婚书一事,宝玉、黛玉闹过一场后虽瞧着嬉笑嗔恼一如往常,可到底多了几分不一样
好比宝玉再也不能擅闯碧纱橱,每回都有那惹人嫌的王嬷嬷阻拦,翻来覆去说‘姑娘大了须得避讳’;
好比黛玉要小憩,宝玉吵着要同床,旋即便被王嬷嬷阻拦
便是黛玉也是这般,前几日黛玉做女红扎破了指肚,宝玉要来观量,黛玉却不肯让其牵了手去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宝玉先前还不当回事,如今听闻噩耗,顿时一一回想起来又眼见黛玉闷头不理自个儿,宝玉顿时气闷起来,只觉林妹妹竟也变了!
一时间悲从心来,竟红了眼圈儿
却说众人语笑嫣嫣正说着顽笑,宝钗忽而瞥见宝玉情形,不禁纳罕道:“宝兄弟这是怎了?莫非风沙迷了眼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将过去宝玉惨笑一声,只觉姐姐妹妹都不懂自个儿,便是林妹妹也纳罕看将过来他心下暗忖,自个儿留在此间还有什么意味?不如散了去
因是便见宝玉起身,踉跄着径直往外行去随行的袭人见势不对,紧忙追了出去
那边厢王夫人正与薛姨妈说着话儿,忽而便见宝玉踉跄而出,紧忙追问道:“宝玉这是怎地了?”
探春回道:“回太太话儿,也不知怎么,宝二哥忽而红了眼圈儿,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王夫人心下咯噔一声,只道陈斯远与黛玉眉来眼去将宝玉刺激到了,她生怕宝玉发了癔症,赶忙起身往外追去:“这孽障怕是又要发癔症,快将他拦下”
那边厢,陈斯远见一众姑娘都蹙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