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宝玉如今最听不得陈斯远的名字在外间好歹还顾及一些,如今在绮霰斋里,自然少了顾忌闻言顿时怒不可遏道:“自打他来了,姐姐妹妹时常便提及,又是盼着他那用了心思的贺礼,又是赞叹他才情卓著,林妹妹也被他夺了去如今倒好,我房里的丫鬟也上赶着替他做衣裳!”
说话间一把夺过衣裳,死命丢在地上,抬脚一通乱踩!
晴雯略略愕然,起身恼道:“你这是发得哪门子疯?快将衣料还我!”
“不还!我便是扯烂了也不还!”宝玉状若疯魔,劈手夺了桌案上的剪子,俯身一通乱戳,将好生生的衣料戳得全是窟窿
晴雯顿时红了眼圈儿,霎时间哭出声儿道:“我正月里一直绣那腰扇,好不容易绣得了,私底下寻些活计贴补自个儿怎么了?”
麝月温声紧忙寻了过来,挑开帘栊道:“怎么闹起来了?”
宝玉丢了剪子道:“你是我屋里的人,不许给他做衣裳!”
晴雯也是爆炭性子,闻言啐道:“宝二爷只怕说错了,我只是房里丫鬟,那袭人、碧痕才是你屋里人呢!”
说罢气咻咻丢下针线,扭身径直往外去了
麝月拦了一下却没拦住,紧忙招呼外间媚人去追晴雯,又赶忙凑上前扶了宝玉道:“二爷这是闹哪样儿啊?”
瞧着宝玉气得浑身哆嗦,涕泪横流,麝月便低声道:“晴雯的表哥多官要结亲,晴雯将自个儿的体己全都贴补了过去正月里又一直忙着给二爷绣腰扇,如今连下个月的脂粉银子都没着落呢,可不就得四下寻些女红来做?”
宝玉闻言一怔,说道:“她缺银子用,不会与我说嘛?”
麝月顿时说不出话来那银匣子一直拢在袭人手里,她们这些丫鬟哪个敢随意取用?那袭人在老太太与太太跟前儿都能说得上话儿,便说先前的碧痕,说不得便是袭人弄鬼方才给撵出去的是以如今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谁又敢随意落人话柄?
这会子帘栊挑开,却是袭人来了,入内便蹙眉道:“方才躺下,怎么就闹了起来?晴雯这会子跑出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爷可是将她气得不轻呢”
宝玉听了心下愈发委屈,只道:“我还没说她气我呢,怎么反过来要怪我气她?你们也不用追,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袭人心下自是巴不得呢,可也知道这会子宝玉说的是气话,便笑道:“二爷等明儿个这么说了我才信,这会子谁信啊”
当下袭人与麝月两个连番劝慰,又过半晌,媚人回返,说是寻了晴雯回来,如今在厢房里安歇了
宝玉此时既委屈,又觉不该与晴雯吵嘴,心下杂乱不堪,便闷头抱了枕头侧躺在床榻上
袭人与麝月、媚人计较一番,独自留在了房里待吹熄了灯火,摸黑上得床榻,探手便撩拨起来丹唇贴近宝玉耳边,低声叫了一声儿:“二爷~”
宝玉正是郁结之事,当下哪里还忍得住,顿时与其胡天胡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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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过得几日,陈斯远照旧白日里去国子监攻读待这日下学回返荣国府,甫一入得自家小院儿,便有小丫鬟芸香卖弄着寻了过来
“大爷大爷,白日里晴雯又来了一回!”
陈斯远纳罕道:“可是衣裳缝制好了?啧啧,这才一夜工夫啊”
芸香撇嘴道:“哪儿啊,才不是呢!”回头瞧了一眼,眼见红玉与香菱还没出来,芸香便扯了陈斯远到墙根底下,悄声说道:“晴雯见大爷不在,便说过会子再来我方才出去扫听了一番,大爷猜猜怎么着?”
“嗯?”
“不知为何,宝二爷为着晴雯给大爷做衣裳,前几日夜里就与晴雯闹了起来,还用剪子将布料戳得全是洞啧啧,难怪晴雯方才耷拉着脸,好似谁欠了她银子一般”
哈?还有这种事儿?
用膝盖想也能想明白宝玉是因着什么陈斯远不禁玩味,当着自个儿面不敢发作,过后寻了房里丫鬟撒气……这很宝玉
那晴雯手头紧,本想着做女红赚花用,谁知宝玉这么一闹,反倒欠了银子出去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外间有人叩门,随即低沉女声道:“远大爷可回来了?”
陈斯远与芸香对视一眼,随即干脆转身到得门前,果然便见晴雯沉着脸儿杵在门前,双手掐着衣襟,面上局促不安
见了陈斯远,晴雯紧忙屈身一福:“远大爷”
“是晴雯啊,可是有事?”
晴雯咬着下唇道:“远大爷见谅,昨儿个我不小心将那衣料弄坏了……待月例发下来,我定补远大爷一匹细布”
陈斯远大度笑道:“不过是一匹细布,值当什么?昨日我见宝兄弟送的一柄腰扇,可谓巧夺天工,可是晴雯姑娘的手艺?”
晴雯点了点头:“嗯”
陈斯远合掌赞道:“薛妹妹都赞,说是已得慧纹三味,你这手艺……可是传习了顾绣?”
晴雯抬眼纳罕道:“远大爷也懂女红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