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人家倒也简单,不过是夫妇二人与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那妇人每日浆洗衣物,姑娘则替蟠香寺抄写经文,反倒是一家之主的男人每日游手好闲,不喝个酩酊大醉绝不回返
甄封氏住了一阵便不胜其烦,盖因西邻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大抵都是男人拿了银钱出去吃酒,害得母女二人只能喝稀粥度日
陈斯远笑吟吟听着,本待听甄封氏絮叨过了便先行去安置一番谁知此时便有小丫鬟芸香一脸唏嘘着进来,她没规矩惯了,当下便吵嚷道:“大爷大爷,原是隔壁的姑娘收留了个小尼姑,她妈妈正教训她呢”
陈斯远哭笑不得,暗忖你在荣国府包打听也就罢了,怎么来了苏州也这般?
于是唬了脸儿道:“胡闹,谁让你胡乱插话的,还不快下去!”
芸香眨眨眼,委屈巴巴道了恼,这才扭身退下
过得一会子,陈斯远起身先去安置,便领了晴雯往前头而去,只留下香菱母女两个说些体己话儿
谁知那芸香又鬼鬼祟祟寻了来,因着生怕惹了陈斯远不快,便隔着门与个婆子嘀嘀咕咕
“诶唷唷,西邻那姑娘真真儿是善心人,自个儿都快过不下去了,偏生又收留了个小尼姑……是,就是小尼姑,听说是劳什子蟠香寺逃出来的……嬷嬷,抄写经文能赚多少银钱啊?”
晴雯眼见芸香说一嘴便往内中瞟一眼,便忍不住嗤的一声儿乐了,道:“大爷快去听芸香说道说道吧,不然她烦起来没个头儿!”
陈斯远哈哈一笑,探手将小丫鬟芸香招过来,便耐着性子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心下虽觉这小丫鬟只怕是养废了,却也勉励道:“再探再报,若果然得了有用的,下月依旧多加两串钱”
小丫鬟芸香顿时长出了口气,随即喜滋滋应下:“大爷放心,我本就姓马,错非不是男儿身,那京营一准儿请了我去做探马!”
待其颠颠儿而去,晴雯就道:“这芸香钻钱眼儿里了,不过是两串钱,何至于这般上蹿下跳的”
陈斯远笑道:“她家中人口多,每月放了月例,倒有大半都被娘老子要了去,自个儿留下仨瓜俩枣的都不够脂粉钱呢”
说着大咧咧往床榻上一靠,悠悠道:“她啊,如今一则盼着每月能多两吊钱支用,二则盼着早点儿及笄,这样就不用再上缴月例了”
晴雯怔了下,笑着说道:“是我错怪了她……一不偷二不抢,只凭听人嚼老婆舌赚赏钱,也难为她了”
陈斯远笑而不语,芸香那小丫头鬼心思多着呢!瞒了家里不说额外的两吊钱,还跟个貔貅也似,得空便将那装得半满的钱匣子点算一遍
晴雯铺展开包袱,又出房寻了个熨斗来,将一套澜衫仔细熨平整少一时婆子送了热水来,陈斯远洗漱一番,换了澜衫网巾,便与晴雯交代道:“我先领着庆愈往抚台衙门递帖子,待敲定了此事,我再寻人扫听你爹妈情形”
“嗯,我不急的”说话间晴雯抿嘴绞着帕子,这小模样又哪里不急了?
陈斯远出得房来,领了小厮雇请了马车便往抚台衙门而去苏州多水多桥,有时行过一条街说不得便要过两道桥,因是城内多乘轿,马车反倒是少数
一路穿街过巷,好半晌到得衙前街,陈斯远挑开车帘观量,便见巡抚衙门左近竟满是书院
东面为仙鹤书院,南面为紫阳书院,江南一地文风繁盛可见一斑陈斯远心下唏嘘,若自个儿还留在江南打混,说不得连那秀才试一关都要蹉跎个十几年
马车于抚台衙门旁停下,陈斯远留了小厮庆愈看顾,自个儿移步上前
衙前自有皂吏迎来送往,搭眼一瞧陈斯远一身澜衫,待其到得近前不敢大意,忙赔笑拱手道:“这位相公可有事?”
陈斯远拱手还礼道:“劳驾,鄙人顺天府孝廉陈斯远,因与抚台有约,是以特来拜访”
皂吏笑容更盛,作揖道:“原是陈老爷!可是不巧,抚台大人昨日一早便往扬州去了,只怕要十天、半月方才回转”
陈斯远略略蹙眉,随即递上拜帖道:“烦请将拜帖送上,待抚台回转,鄙人再来拜访”
“好说好说,陈老爷慢行!”
贾雨村去扬州了?自个儿什么底细,能瞒得了旁人,又哪里瞒得了贾雨村这等人精?且不说此人一早便有所忖度,便是心下存疑,打发人扫听也就是了,又何必亲往扬州?
陈斯远思量半晌,忽而恍然——是了!便宜丈人林如海一家子死得不明不白,此人为天子近臣,今上又怎会轻飘飘揭过?再者说了,如今的八大盐商一个个脑满肠肥,合该下刀子宰猪了
思量分明,陈斯远心下挠头不已若贾雨村掀起大案,只是一时半刻是回不了苏州了……人家皇命在身,自个儿又不好往扬州找寻,此番只怕要多等一些时日了
当下一路思忖着乘车回返,半晌停在蒹霞巷里,陈斯远才下马车,便见西面宅子里行出二人
当先一个小的,一身僧袍,头戴僧帽,身量未足,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