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与宝姐姐对视一眼,那一双水杏眼会说话也似,陈斯远霎时便知道了宝姐姐的心思如今他住在东北上小院的前院,宝姐姐自是可以借着由头白日里留在此间;若挪回清堂茅舍,宝姐姐碍于人言,只怕到时也要学着黛玉、邢岫烟那般,每回探视一阵便要回去
他受创这般重,宝姐姐自是想着亲自照看
再瞥一眼薛姨妈,不想薛姨妈除去这般心思……四目殷勤瞧过来,这推拒的话儿实在不好说出口,陈斯远便只得应承下来
因薛姨妈回转,同喜同贵自然也回了,又有五儿过来照看陈斯远,宝姐姐顺势便将那几样吃食赏给了丫鬟们吃用,又嘱咐众丫鬟不好说出去
到得下晌时,睡眼惺忪的香菱快步寻来,却是尤三姐打发人知会,甄封氏已到了新宅因运河淤塞,甄封氏行了小二百里的陆路,正值骄阳似火,待再上船便病了
便是如今赶到京师也病恹恹的不曾转好,香菱挂念母亲,只得先去照看母亲,又说夜里再回来
陈斯远赶忙道:“你母亲既然病了,还是照看你母亲要紧我如今已无大碍,你何时回来瞧不一样?”
香菱瘪嘴道:“那如何能一样儿?五儿那日只瞧了大爷一眼就骇得心悸气闷,歇了两日才好转若她来守夜,只怕倒要先将自个儿累得病了如此一来,只剩下红玉一个,若是大爷有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
五儿在一旁道:“我,我那日不过是被大爷血刺呼啦唬得心绪不宁,如今早好了”
一旁薛姨妈就笑道:“你这孩子想恁地多?这不是还有红玉与五儿么?再不行,我打发同喜同贵来也能照看了”
香菱一琢磨也是,赶忙笑着来谢过薛姨妈薛姨妈心下异样,只夸赞了几句香菱有福气,便催着其快去瞧甄封氏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香菱才走,小丫鬟芸香便哭丧着脸儿来了,与陈斯远道:“可了不得了,红玉姐姐嫌房檐下的蝉鸣吵人,自个儿踩了凳子去赶,谁知不慎踩歪伤了脚!”
陈斯远愕然道:“可请太医瞧过了?”
芸香道:“鲍太医刚瞧过,说是伤了脚踝,开了方子、敷了膏药,只怕没个月余光景是好不了啦”
真是破屋又逢连夜雨陈斯远只得叮嘱了芸香一番,命其好生谨守门户谁知那芸香期期艾艾半晌也不肯走,最后竟说红玉吩咐其夜里来守着陈斯远
陈斯远一挑眉头,三言两语到底将芸香赶回了清堂茅舍这丫头扫听信儿是一把好手儿,可让其照看人……到时还不知谁照看谁呢
待芸香讪讪而去,五儿便说死了夜里要守着陈斯远,任陈斯远如何劝说也不听薛姨妈思量一番,干脆定下夜里留同喜一道儿照看
诸般停当,待临近申时,薛姨妈自去前头寻王夫人说话儿宝姐姐本道留下与陈斯远一道儿用饭,谁知这会子又有人来
听得动静,宝姐姐紧忙来迎,却是大嫂子李纨领了贾兰一道儿而来,那后头素云、碧月手中还提了食盒
宝姐姐招呼两句,便将一行人引入内中
李纨内疚地朝着陈斯远略略颔首,扭头吩咐道:“兰儿!”
贾兰神色凝重,上前撩开衣袍跪伏在地,叩首道:“多谢远叔活命之恩”
陈斯远唬得强撑起身形,又不慎牵动伤口,龇牙咧嘴吸着凉气道:“大嫂子这是何故啊?”
李纨蹙眉说道:“错非远兄弟事先察觉,兰儿岂有命在?此番又连累远兄弟受此重创,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孤儿寡母的能做的不多,我只会做几样可口的吃食……这恩德我自认偿还不了,便只应在兰哥儿身上
若有朝一日兰哥儿侥幸得了势,必不忘远兄弟恩德”
陈斯远连连示意,宝姐姐便吩咐莺儿将贾兰搀扶起来陈斯远说道:“我此番受创也是机缘巧合……大嫂子不必如此内疚”
李纨摇摇头,当下也不多言,紧忙接过素云手里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铺展开来内中只两样,一碗文思豆腐,一碟翡翠烧麦
李纨与宝姐姐道:“这烧麦里没敢放菌子,滋味倒也算可口,远兄弟若不爱吃,我明儿个再换个样式”
宝姐姐也顺势劝说了一番,奈何李纨虽笑着听了,却不肯点头宝姐姐转念一想,念及李纨心下愧疚,非如此不得排解,便也不再劝说
李纨母子两个撂下吃食,略略说过几句话便告辞而去进得大观园里,李纨暗自舒了口气,心下只觉尽了一份心力,果然好受了许多
好巧不巧的,正撞见那多姑娘烟视媚行而来随行的贾兰好奇地瞧过去,素云、碧月纷纷蹙眉,前者干脆挡了贾兰的视线,低声说道:“哥儿少去瞧那没起子的,没得污了眼睛”
贾兰似懂非懂,赶忙去瞧李纨,李纨这才恍神道:“素云说的是,少去瞧她!”
话是这般说,待与那多姑娘错身而过,李纨难免便想起那日傍晚的情形来她又不是闺阁女儿家,当即便被脑海里的一幕幕激得心下旖旎不已
李纨咬了下唇拼命去想贾珠,谁知想来想去竟记不起贾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