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几息,萧拂玉倏然松了手
他立在原地,眼神仍旧冰冷,并未弯腰去扶跌坐在地的妇人
“长寿面,是你做的?”
虞妙身形一僵,低头闭眼,没有看他
“阿娘,朕已不是从前在冷宫无人问津的九皇子,一碗长寿面,不足以让朕有太多耐心”萧拂玉语气淡淡,那一瞬的怔愣仿若错觉
虞妙抬头,神色复杂望向他,“乖宝……”
“阿娘不是故意不与你相认,只是我身体里——”
萧拂玉别过脸,打断她:“不论你身体里有什么,朕如今是天子,是这大梁主宰一切的人,你该相信朕,而不是……”
顿了顿,他冷哼续道,“而不是偷偷摸摸做一碗长寿面,让朕希望,又让朕失望”
虞妙抿唇偷瞄他,没有说话
比起冷宫里温婉的女子,如今的她满头枯白,苍老憔悴,好似被帝王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虞妙摸着脖子上的掐痕,心头无奈嘀咕
长大了,脾气见长了
正想开口说什么,她脸色又忽而一变,再抬头时,面目再次变得狰狞
“我才是生你的母亲……我才该是这大梁的太后……这具身体本就是我的!”女人连滚带爬拽住萧拂玉的衣摆,“那四年我也不过是迫不得已,小玉……你原谅我……我是你的亲娘啊!”
萧拂玉一脚将人踹开,“把她带下去,禁足秋雨阁若她发疯,便饿着,若她肯好声好气,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回京之前无朕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两个宫人领命上前,将形状疯癫的女人绑了拖下去
萧拂玉坐回席位,对着满桌香气四溢的菜肴,提不起一丝胃口
心烦意乱下,他抓起沈招的酒杯,摔在男人脚边
“陛下,”沈招单膝跪在他膝前,握住他的手,男人显然从未安慰过人,斟酌半晌,干巴巴憋出一句,“虞后回来是好事,又多了一个人爱陛下”
“朕知道,所以在此之前,朕都很高兴”萧拂玉垂眸抿唇,抬脚踢了踢男人的长靴
“陛下是天子,难道还有陛下束手无策的事么?”沈招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耐心哄道
四目相对,萧拂玉猛然想起什么
“朕要贴皇榜,召集天下能人异士”
他记得,书中便有一位高人,为了讨好天命之子,千里迢迢来到上云京,只为求天命之子赏其一丝紫薇之气
如今他便是天命之子,还怕高人不来么?
萧拂玉面色稍缓,骄矜侧目,赏了男人一个眼神,“起来陪朕用膳”
沈招松了口气,坐回原位,尽心尽力伺候陛下用完午膳
“陛下,用完午膳,臣陪陛下午睡如何?”沈招捏着帕子,轻轻擦拭天子娇嫩的唇瓣,心里却忍不住惦记方才他们交谈的话
他很疑惑
他的陛下与另一个‘虞后’之间到底有过什么瓜葛,以至于要亲手掐死那个女人
那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招闭眸深吸一口气,不敢细想下去,压住杀伐戾气,顺手将擦完陛下唇瓣的帕子塞进怀里
萧拂玉扫过他来回滚动的喉结,冷笑:“怎么,方才喝酒没喝够?”
“酒哪有陛下好喝?”沈招打横抱起龙椅上的人
天子额前的十二旒随之晃动出声响
沈招单手抱着他,挑开他额前的十二旒,目光灼热,来回在天子秀美的眉眼间描摹,嗓音沙哑,“陛下,臣这样像不像在掀盖头?”
回应他的是冷漠的一耳光
“放肆,”萧拂玉掌掴完人,漫不经心环住男人的脖子,唇瓣贴近沈招耳侧,呵气道,“你一个狗奴才,不配碰朕的冠冕”
沈招低笑一声,抱着人步入内殿
“那狗奴才能钻陛下的衣摆么?”
“今日特赦你一次”
萧拂玉倚在榻上,头上尚且戴着冠冕,手撑在身侧,褪去鞋袜,一条腿曲起,从龙袍衣摆的开叉处随意探出来,搭在另一条腿上,如召唤糖葫芦般敷衍地朝男人说了句,“想钻便钻吧”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沈招心知肚明,他的陛下不仅脾性刁钻凉薄,还善变,能特许回京,也许就这么一次
所以相处的每一刻,都格外宝贵,他怎舍得浪费
毕竟他明日又要独自一人,离开他的陛下身侧,奔赴千里之外的北境
半个时辰后,床榻外龙袍皱皱巴巴堆在地上,冠冕滚进床底,而床榻内,天子眉眼被喂饱情欲,缩在男人怀中沉睡
沈招撩起萧拂玉鬓边的发,目不转睛盯着人看
耳鬓厮磨不但会纾解彼此的渴求,还能麻木痛苦
即便他的陛下什么都不说,可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人心不在焉
所以他发了狠,铆足了劲,逼迫他的君主在他的伺候下忘记一切烦忧
沈招替人掖好薄被,起身下榻穿衣,无声无息从窗口翻出寝殿,往秋雨阁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