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之点点头,不再多说,找了个节瘤圆凸的大树底坐定,染红霞、黄缨也各自倚坐歇息;采蓝、碧湖昏迷不醒,被安置在林荫草软之处
策影的定性异乎寻常,一旦跪卧下来,便如一块黝黑乌亮的巨石,动也不动鞍袋里还有干粮,众人配着酒水进食,倒也不甚难捱;只是染红霞始终没同耿照说过一句话,不知是不愿在旁人面前说,还是无话可说
耿照忍着情思起伏,静静观察城外人马进出的情况
其间屡有骑队驰出流影城,却无一队回来,显然上头下了严令,没找到黑马不许回城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流影城前六门洞开,独孤峰面色阴沉,率领大队人马奔出城来,人人手持火把,一路驰下山去;远远眺望,犹如一条蜿蜒细长的火焰长龙
耿照等大队去远了,这才上前叩打朱门,“砰、砰”两声,墙上觇孔探出一张黝黑的年轻面孔,胸口以上的服色与哨队相似他举火下照,眺望一阵,忽道:“你不是耿照么?怎么搞成这样?”
耿照抱拳道:“何大哥,这说来话长了烦请代为通报二总管,说耿照有十万火急之事”
那姓何的少年甚为精警,眉头大皱
“你还带了外人哪!我得先同我们头儿说一声”
耿照摇头:“何大哥,麻烦你,先与二总管说”
少年登时会意,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埋怨道:“要是惹了麻烦,你救得了我么?”耿照低声道:“不会有麻烦的,一切有我担待”少年犹豫片刻,一溜烟下了墙台
片刻,两扇钉满铜钉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队持枪佩刀的武装侍卫拥出来,将耿照、胡彦之等团团围住,其中也包含那名何姓少年
胡彦之小声道:“看来你朋友还是卖了你”耿照摇头:“本城戍卫归巡城司管辖,我逾时晚归,关条已经失效,按理他是该通报顶上官长”
一名武官模样、身穿绢甲的中年人扶着腰刀,越众而出“耿照!你身为执敬司弟子,却放着二总管的差使不管,在外游荡了一日一夜才回,还带来了这一干不明之人,是视本城的规矩如无物了么?”
“弟子不敢”耿照恭恭敬敬俯首,一一介绍了魏无音、胡彦之与染红霞等那巡城司马正自惊疑,身后忽有两盏明灯,两名服色与耿照相似的高大少年并肩而来,其中一人亮出腰牌,寒声道:“二总管有令,让本司弟子耿照速速去见,谁都不许阻拦!”
巡城司马倒抽一口凉气,为在部属前保住脸面,兀自顽抗:“耿照逾时未归,按规矩应由巡城司收押,交付都刑司审问便是你们执敬司的人,也不能……”
发话的英俊少年脸露不耐,从怀里摸出一张关条,往他脚下一扔:“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二总管的亲笔,教耿照便宜行事,不受夜规节制”那关条上墨迹宛然,还未全干,显是方才写就
区区一介巡城司马,自斗不过手把一城大小事的总管大人,他木然低头,拾起关条,寒声道:“既然如此,人你们带走其余可疑人等,且由本司押下,上禀城主处置”
少年剑眉倒竖,睁眼大喝:“放肆!这都是二总管的客人,你是向谁借的胆?”众巡城兵被他吓了一大跳,矛尖几声磕碰,在夜风里听来格外清晰巡城司马双肩垂落,面色铁青,咬牙摆手:“你们可以走了”耿照微微欠身,领着胡彦之等鱼贯而入
那两名少年掌灯引路,看都不看耿照一眼黄缨见他俩身材颀长、相貌俊美,原有十分好感,暗忖:“都是执敬司横二总管的部下,他们可比耿照好看多了”瞧二人对耿照异常冷淡,又不觉有些气恼:“看不起人么?摆什么三白眼儿,哼!”
二少领有总管手令,所经之处无人能挡,自也没人敢上前招呼马匹,高大的策影就这么随着队伍穿过亭台楼阁,一路进得城中
胡彦之也不伸手牵它,并肩犹如老友逛街,不时与耿照指点谈笑,沿途十分引人注目
来到一处偏院,少年双双停步,其中一人转头道:“这是二总管的休憩之处,牲口请暂停园中,勿入内堂得罪之处,尚请胡大侠原宥则个”胡彦之拍拍马颈,策影似是通灵,自行踱到庭院偏角,跪卧歇息,也不低头啃食花草,骄傲一如帝王
胡彦之环视庭中,就着绣窗透出的灯光,却见院里小径铺石,夹道种满梅树,此时并无花苞,只余一排峥嵘墨干,枝叶经过细心修剪,不见寒日凌霜的赫烈威仪,倒觉得有些娇巧妍丽园里遍植花团锦簇的绿绣球,两支石灯柱雕成瘦颈长鹤的形状,美则美矣,却有些闺阁似的小气家家
绣窗里似乎还笼着藕色的薄纱帘子,胡彦之心念一动,登时恍然:“是了,此地约莫是横疏影的姬妾所居他用过晚饭,便躲到这儿来大享美人艳福,不想却被咱们吵了起来”他时常流连风月地,深知好事遭人破坏的扫兴,悄声对耿照道:“只怕咱们……来得不是时候”
耿照伸指比唇,示意噤声
两名少年将他们引入内堂,果然是女子绣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