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火把旁边,都邻着另一名弯弓搭箭的黑衣女郎,竟有百人之谱箭阵远远近近,从道旁至树顶,将策影一行团团围住以紫龙驹的神速及强韧健壮的身躯,或许这样的阵仗依然留它不住,却足以将马背上的两人射成刺猬
箭阵之后,一顶华盖覆纱、金檐垂旒的大帐停在道中那金帐底平如床榻,四面设有女墙似的雕栏,栏柱盘鳞,精致的雕刻上细细贴着金箔,无比华贵;帐子两侧各有一条碗口粗细的朱漆轿杠,前后均有四名力士、共是八人同抬,可以想见行走时之平稳舒适
金帐白纱里探出一只纤纤柔荑,剔透如玉的指尖抵着纱帘,轻轻戳出尖细如茭白嫩笋的形状“好一头魁梧昂藏的畜生!”帐中之人语声动听,却丝毫不显做作,颇有后妃威仪:“先莫放箭,改放豨蛇烟!”
左右躬身领命,取出数只粗圆竹筒竹筒外被打磨得光洁滑亮,一头嵌着铜光灿灿的金属蛇首,作张牙吐信的狰狞形状,铸工极其精巧,蛇首之上鳞片宛然、圆目有光,栩栩如生;筒后亦镶以鳞甲铜底座,露出半截引信前后铜座上伸出两只把手,供持筒者持握,另以皮带斜肩背挂,以支撑圆筒的重量
那蛇首之下设有药室,黑衣女郎举火点燃筒后引信,蛇口中忽然喷出大股黄烟,喷射力量之强,烟出犹如一条矫矫黄龙,笔直而不散,随着圆筒飞甩而来,从不同方位汇向策影!
策影跳蹄咆吼,纵蹄人立起来,它虽有一脚踢碎江舟龙骨的万钧巨力,却无法与踢不着、咬不到的浓烟对战;见周围撤了弓箭,正欲蹬腿起步、再度从人群头顶一跃而过,忽地四蹄一软,挣扎着跪倒下来,背上的老胡、阿傻都被掀翻在地
数名黑衣女飞抢上来,趁着黄烟迷眼将阿傻一劈倒地,七手八脚绑了下去;老胡周身却无法靠近,策影奋力挣扎,四蹄乱踏,歪歪倒倒地兜着圈子乍起倏跌,始终将老胡护在脚边
众人畏惧它巨大的身形与濒临失控的惊人怪力,只敢远远绕着圈子,眼看豨蛇烟由黄转白、由白转薄,最终散成了几缕青丝,始终无法制服策影
那“豨蛇烟”是极厉害的蒙汗药物,药效遇血即发,若无伤口,便是大量吸入也无损害;但哪怕只是擦破小小油皮,药烟一沾鲜血立时钻脉入体,发散极快一筒施放完,就连狮象也要不支倒地,与弓箭、暗器搭配使用,专制凶猛狂暴之物
帐中女子见那黑马后腿受创甚深,连捱了几筒豨蛇烟,兀自摇颈蹬蹄,一见人近张口便咬,悍猛绝伦,不禁叹道:“好烈性的畜生!便是捕到了手,只怕难以驯服也罢,莫屈了英雄烈士,给它个好死放箭!”
“且慢!”
一条人影自树顶跃下,从容走入箭阵中围附近的黑衣女郎们挥烟举火,只见来人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黑巾包头,脸上居然戴了个五颜六色的纸糊面具,似是在市集里随手向货郎买来的,可笑得近乎诡异
奇怪的是:那人走过策影身畔,它却一反先前的暴烈,并未加以攻击那人轻抚马颈,而策影的体力也终于到了头,“砰”的一声半身倒地,汗水淋漓的虬壮马腹剧烈起伏,缓缓阖起漆黑的巨眸,赤红的巨口不再开歙撕咬,似是放下了心
他径自走到帐前,抱拳躬身:“不请自来,冒昧之处,还请宗主见谅”
被尊称为“宗主”的帐中女子沉默不语,似正打量着来人,片刻才道:“见阁下的模样,应是不必浪费时间,询问你的身分来历了我,该怎么称呼阁下?两个人说话,总不好你你我我的,不成样子”
那人的糊纸面具底下一阵窸窣,仿佛微微一笑间,唇颊碰着了粗糙纸面
“宗主就叫我“鬼先生”好了反正是戴着鬼面行走、鬼鬼祟祟的东西,见不得光”他的声音平稳宁定,听不出年纪,虽说着轻松近乎轻佻的言语,感觉却一本正经,浑不似信口开河之辈
“鬼先生”随手挥过一缕烟丝,余袅自指缝间飘然逸去,叹道:“久闻五帝窟的豨蛇烟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失神药,见血闭脉,连封豨修蛇一类的传说巨兽也能轻易药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马出自西北绝境天镜原,世称“紫龙驹”,寿长百岁、悍猛绝伦,是丝毫不比封豨、修蛇逊色的罕世异兽”
帐中女子又沉默片刻,雪纱内的苗条俪影似是摇了摇头
“我必须告诉你:无论你拿什么讨保这一马两人,我都不可能答应你又何必赔上一命?”
鬼先生微微一笑
“宗主的问题,宗主心中已有答案紫龙驹不攻击我,显然与我相熟,宗主因而料到了我此行目的人皆宝爱性命,宗主这般阵仗,连紫龙驹都难以脱逃,我也不是三头六臂,救之不出,何必跳进来同死?”
女子想了一想,曼声道:“这么有把握的提议,我倒想听一听了”
“请宗主屏退左右此事至关机密,无有亲信,唯宗主一人能听”
这一回,帐中女子并没有考虑太久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所有的黑衣女郎躬身一揖,迅速退下去,没有一个跳出来苦劝主子三思而行假做忠诚的,她们只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