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间至快,却绝快不过发在意先的先天胎息,耿照心念未动,犹拖着一串血珠的右掌突然暴长,握住刀柄往下一拖,斜斜停在来人的颈侧
“且慢!”
他本不欲杀人,锋锐难当的神术宝刀凝而不发,那人颈侧白皙的肌肤泛起一片微悚晨风吹过,几根柔软蓬松的乌黑鬓毛黏缠飘落,却丝毫沾不上明如霜镜、隐泛血光的青钢刀面,扑簌簌地刮了开去
修长出挑的黑衣女郎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为所动,仿佛钢刀架的是他人的脖颈
耿照认出她便是当日与琼飞发生冲突的潜行都卫弦子,随手点了她的穴道,心中暗忖:“你家少主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处处欲置你于死地,你却仍要为她拚命”视线移到左手,却见她掌中的握柄极长,犹如“双手带”的大剑一般,平直如长剑的刃身单面开锋,刃头斜切,竟是一柄颇为罕见的单锋直刀
这种刀是由古时的铁制环首刀转变而来,形制朴拙,在刀剑仍未细分的时代里被广泛应用,又称“古剑”
耿照只看了一眼,便估出刀的份量短长、重心配比,确实非是凡品只是弦子虽生得高挑窈窕,使这种硬梆梆、直挺挺,又长又重的厚脊刀仍嫌沉了些,她专拣出鞘伤人的拔刀术练,那是将兵器之失降到最低,大大发挥了所长,可见其用心
取得人质,耿照不慌不忙,目光四下巡梭,去寻那开声喊停之人,见黑衣女郎们簇拥着一名温婉娴雅的宫装美妇,驻足于月门之外的一顶垂纱华盖下,却是帝窟之主漱玉节
她身畔一名麻衣葛巾、白发白眉的黝黑老者,面色虽然黯淡,似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神情却是桀骜不驯,目空一切,正是金神岛的白帝神君,“银环金线”薛百螣
“真是冤家路窄啊,耿家小子”老人双手环抱,稀疏的白眉一挑,冷笑:“你不但做了小和尚,还挟持一名死士,啧啧若非立场相左,老夫倒是欣赏你的特立独行”
耿照哭笑不得,面上却不露喜怒,淡淡回答:“老神君好若我记忆无差,喊停的人似乎并不是在下”他在渡头识得薛百螣以来,一直佩服老人的豪侠胆色,尽管在僵持对立之际,仍不愿失了礼数
薛百螣疏眉微挑,正欲开口,忽见花圃上的宝贝孙女动了一动、闭眼发出微弱的呻吟,扬声道:“琼飞!你别动,爷爷一会儿救你出来”原本稍稍平霁的目光骤地一寒,宛若实刀实剑
琼飞神智未复,依稀辨出了祖父的声音,喃喃呻吟:“爷爷……爷爷……”小嘴一扁,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滑下她雪白柔嫩的面庞耿照心想:“你踢我的时候这般狠,现下当着众人的面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漱玉节看似心疼不已,一挥柔荑,抬头对四面道:“都下去!除了两位神君,全都退到外围守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间廊舍”温温望了耿照一眼,一个字、一个字道:“没有我的命令,连一只麻雀也不许放”众人轰然相应
连檐上的冷北海、她身边的潜行都卫全都退出了庭院,那斯文的黄衣姑娘何君盼伫在另一侧的月门边,模样虽然温婉守礼,耿照却记得她有一记曾打得老胡口吐鲜血的杀手锏“过山刀”
闲杂人等俱都离去,漱玉节清了清喉咙,冲着他微一点头,淡然道:“妾身漱玉节,见过流影城典卫耿大人”耿照可笑不出来,手握钢刀,点头还礼:“久闻宗主的大名,请恕在下不便行礼”
“不妨”漱玉节说道:“妾身已将余人遣出,足示诚意望耿大人高抬贵手,先将小女放回,贵我双方也才能坐下来,好生详谈”
耿照摇头
“宗主与岳宸风之间的牵连,在下前几日也算亲见,岳宸风要杀我,我却不能死在这里,我跟宗主没什么好谈的还请宗主让在下离去,一日之后,我可保证令嫒平安返回,不损一丝一毫”
谁知漱玉节竟也摇了摇螓首,髻上簪的飞凤步摇微微颤动,漾开一片金芒
“耿大人既知“九霄辟神丹”一事,便知我之难处今日,决计不能让耿大人离开,妾身唯一能通融的,只与耿大人坐下来谈谈”
连女儿都要挟不了她……握刀的手不禁紧了一紧,被弦子以拔刀术砍伤的手掌仍血流不止,耿照心中暗叹:“看来,今天是非杀出去不可了快想想,耿照,快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目光缓缓四下游移,希望能灵机一动,脑海里突然蹦出金蝉脱壳之计,一边漫不经心地口头应付着,借以争取反应的时间
“既然如此,我与宗主还有什么好谈?”
“能谈的可多了,耿大人”漱玉节温婉一笑,美丽的容颜上掠过一丝狡黠,瞬间忽有种少女般的俏皮灵动,仪态风姿却依旧完美,半点不失雍容
“譬如说是……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