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鹫峰却不搭理,径颤着手掌递上胎儿,笑道:“要是还不够,适才女施主砍了我一刀,待血流干,也是一命”慢吞吞撩起僧袍,隐约见得腹间血肉模糊,令人怵目惊心,众人才知他满身血渍,有大半却是自己的鹫峰年老,没七十也有六十许了,胤野死前拼着余力出刀,不容小觑,只怕这老和尚命已不长
顾挽松料不到他舍命相陪,又惊又怒:“疯和尚!”恐被鹫峰连累,见责于新朝亲王,赶紧率众离开
鹫峰大师卧榻月余才咽气,圆寂前果然接到朝廷诏书,延任为国寺住持,弟子忍悲扶棺上路,将恩师的遗体送往新都至于剖腹取胎一事,谁也不敢再提,自然也无人知晓婴尸、童尸,乃至女尸的下落
耿照不由得沉吟起来
“……如此说来,胤野也可能尚在人世了?”
“聪明的小子!”蚕娘嘻嘻一笑“鹫峰是狠角色,用自己的死,掩去这把戏里最大的痛脚--从头到尾都没有胤野被开膛剖腹的目证“取胎”云云,不过是老和尚自导自演的独脚戏”
若取胎是假,刺死男童的惊人之举也可能是障眼法,那孩子或许已平安长成,在世上某处过着安生的日子真正为了这出戏献出生命的,只有奇言异行的鹫峰老和尚一人
“刺心截脉而不死的武功,光我所知就有五六门,并不罕异”蚕娘沉吟道:
“但变出一只胎儿什么的,我便想不透啦开腹必死无疑,他若无意取胤丫头的性命,必不是真剖了她的肚子;既然如此,除非禅房里还藏有另一名孕妇,否则仓促之间,哪来的胎儿可取?这些年我想破了脑袋,总猜不出他是如何办到的央土高僧大德呀,果然名不虚传”
“他为何要这样做?”
“说到底,终归还是救人罢?”蚕娘摇头,笑容沉落,轻声道:
“他不仅要救胤野母子,可能也想救东海七大派胤野那丫头,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凭她的本领,若侥幸未死,早将东海闹个天翻地覆三十年来狐异门始终悄静静的,若非她当日已死在行律寺,便是老和尚以一条性命,换得她甘心蛰伏三十年……毕竟,这段冤仇是不能消解的”
“狐异门”三字在东境武林几乎成为禁语,无论黑白两道,谁都不轻易提起,当年的恩怨自也无从知悉耿照被勾起了好奇心,大着胆子问:“三十年前妖刀初定,理当休养生息才是狐异门究竟干下什么坏事,惹来六大派连手铲除?”
蚕娘淡淡一笑,眸里却殊无笑意这是耿照自识得她以来,初次在那张精致绝伦的秀美小脸上,看到这么冷蔑的神情,仿佛微勾的嘴角只是为了掩饰切齿之恨似的,教人不寒而栗
“胤野这辈子干过的错事可多啦,但一条条加总起来,及不上嫁错一个丈夫”蚕娘道:“而“鸣火玉狐”胤丹书这辈子所犯最大的过错,便是误把所谓的“正道中人”,当成与他自己一般的光明磊落”
耿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蚕娘却只一笑,带着怀缅的神光望向远方
“胤丹书那小子不错,我一直很欢喜他他要是女孩就好啦,我早带了他回宵明岛,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有个善终……”忽然闭口别过了头,捏着袖子轻轻拍打榻缘,久久才道:“傻呀,他老犯傻世上……哪有忒多好人?”
狐异一门从上到下,俱都以“胤”为姓,其中阶级森严,不若寻常宗族讲究血裔人情胤丹书出身卑微,父母都是门里的贱役,从小就过着饥驱叩门的日子,他却始终保有开朗乐观的性格
后得异人传授“天覆神功”,打通全身筋脉;服食冰川寒蚿与赤烶火蝎的水火内丹,两股剧毒在他体内交融撞击,相互化消,如得一甲子的功力;无意间闯入医怪袁悲田与死魔盛五阴的赌局,习得“吹毛片血之剑”与“生生无尽之刀”,又于三奇谷后的禁地白骨陷坑得到稀世宝刀“珂雪”……机缘之奇、遇合之巧,当世不作第二人想,终成东海新一代的顶尖高手
“你别以为他是运气好”蚕娘笑道:
“那小子有副好心肠,凡事都为别人着想,才能逢凶化吉,福星高照”
耿照心念一动,拊掌大笑:“我知道啦,那传授他“天覆神功”之人,便是蚕娘吧?”适才蚕娘曾说“带他回宵明岛”云云,若其时胤丹书神功既成,又或已执掌门户,带回宵明岛又有何用?故两人相识,定是在胤丹书武功未成之时
蚕娘每每说起此人,总是心绪波涌,感慨万千,却非是男女情愫,而是淡淡的惋惜和哀伤两人若有传功授艺的情份在,一切便说得通了
果然蚕娘瞟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啧啧摇头:“我本以为你们俩挺像的,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你的样子比他蠢,可脑袋瓜子比他灵光多啦”耿照哭笑不得:“蚕娘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胤丹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