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察觉那是和自己所知……不,该说是与世人所知全然两样的系谱,而博大精深处犹有过之,足以在三个月内,令一名不懂武艺的渔埠少年脱胎换骨,徒手粉碎了“铁爪攫池”沙无脸的穿石指力,以一柄短刀斩杀精通各式奇械的“牙眼怖杀”恶如侬;连称霸一方、坐拥血食山三千徒众的鳄首“蟠屈愁凌”常峻骨亦于单挑中落败,落得身死收场
鳄首常峻骨惨绝,血食山髐然寨一干恶徒魂飞魄散,逃的逃、斗的斗,这会儿东海道臬台司衙门倒是省起父母官的职责,点齐大队杀上山,一把火烧了城砦,衙差四处搜捕余寇,与过往缩首遮眼的简直不是一帮人
他从市井带回消息,连同给阿旮买的伤药食水阿旮浑身是伤,呼吸、说笑还不时吐出少许鲜血沫子,瘀肿的头脸四肢绷得紫亮,犹如灌水猪腰,看来不比一具浮尸好上多少但说起昨儿的惊险刺激,完全不像去掉半条命的人,眉飞色舞,十分精神
异人陪着瞎扯一阵,突然转头,锐利的眼神直望向他
“你呢?老隐于幕后,想不想也无敌一下?”““八表游龙剑”……算不算无敌的武功?”“经我修补就算”异人笑道:“不过仲骧玉那娃娃留给你的,你这一生都不想放弃,对吧?”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异人续道:“你倒是有情有义念旧是好,只是凭鲲鹏学府的玩意儿,便教你有幸练成,日后要同这浑小子一争雄长,怕差了不只一截骨子里缺的,没法靠皮毛血肉来补强,天下无敌的手眼筋骨,不是凡夫俗子想像的那样”
“听听人家说话,怎就是这么有道理!”阿旮啧啧赞叹,肿得像猪头的脸上居然还能辨出陶醉之色,只差没生出翅膀飞上天去他却被异人带笑的锐眼盯得头皮发麻,强自收敛,以嗤笑来掩饰心旌动摇
“像这种无敌就不必了,我好怕痛的”异人凝了他半晌,才点点头,垂落视线他不由松了口气,眼底像是还插着什么冷锐硬物似的隐隐作痛着,暗自下定决心,将来也要练出这般宛如实剑、足以隔空杀人的目光,光凭气势便能威慑对手
“也好不要命的,有一个尽够了,总得有人留得命来,做点聊益苍生之事
我并不以智谋自负,幸好活得够久,看过许多,多少有些东西可与你交换下心得,待得闲时咱们聊聊”
“你惨了,神棍”阿旮露出猥亵的笑容,岂料一动便呲牙雪呼,忍痛伸手勾他肩膊,低道:“那些老不羞在搞小花娘之前,也都骗她们要讲心事的……”
“讲你妈的心事!”
“……我也要听!”阿旮欢呼
异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所知广极,远胜过他在鲲鹏学府跟过的任一位经师,怕连仲夫子亦多有不如听异人颇有相授之意,直令他欢喜不置,但先前那几句话却不能不问个清楚
“听前辈之意,阿旮这门功夫……莫不是有什么缺陷?”“寰宇无敌,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异人耸肩一笑,淡然道:“天地运行,讲究的是“平衡”二字,密云而雨,积洪成涝,循环不休;过于阳刚的终将磨损,过于阴柔的亦必遭填固,五行生克,阴阳损益,无有独雄你若是那不受生克节制的第六行,是天地终将为你所制呢,还是遭万物齐噬,而后又复归五行?”他闻言一怔阿旮却举手打岔
“老头,你说的话好难懂,可以给你钱再说一遍吗?”没理阿旮,他定定回望异人“可有……可有解法?以前辈如此神通,定能救得……”本想极力求肯,谁知才动念,身前仿佛生出一堵无形气墙,既柔且韧,竟难逾分毫;一怔之间,双膝再跪不落地
异人淡淡一笑“何必救呢?到了天下无人堪做你对手时,老天便来做你的对手了,此为“天劫”,是无情天地用以消弭干常的手段能招来天劫的只有自己,不逾天地之限,那也只有人能找你的麻烦,死活轮不到贼老天”阿旮忽然击掌“这么说我懂啦你的意思是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再没人打得过,老天爷就来收我了,是不是?”“真有这一天的话,你怕么?”异人笑问
“不知道”阿旮思索半天“现下没什么感觉,说不上怕或不怕,有点好奇倒是真的管他呢,遇上再说罢,世上有哪个不死的?”却轮到异人纵声大笑了
他听见那句“世上哪个不死”,不由一震,混乱的臆思仿佛打开缺口,迎入明光
聪明如自己,还不如一名渔村顽童透彻!摇头之余,忍不住也笑起来
阿旮摸不着脑袋,浮肿的眼皮一转,嘿嘿笑道:“娘的,原来你们俩合起来玩我!编了忒大一套来诓老子,说得云山雾罩的,我干!你无敌,你无敌,那天劫怎么不降他妈一道闷雷劈死你?玩你老子!”他在一旁笑得前仰后俯,却听异人大笑道:“怎么没有?我都遇着几次啦,一回比一回紧迫,真他妈的!上回天劫,我还引雷坏了一帮混蛋的好事,他们才叫冤哪!哈哈哈哈……”
“是吗?你好缺德啊,哈哈哈哈……”
只有他和阿旮知道,“无敌”的代价就是招来天劫──到了世间无人堪为对手时,老天便来做你的对手即使超越三界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