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殊无言以对,虽仍怒目相视,心底不无动摇
莲觉寺一战失利后,教门内流传各种耳语,其中一项,便是“那贱人使的是本门武功”据说出自照拂重伤护法的使女之口,虽被方护法等严密禁止,最终仍泄漏了出来
黑衣男子彷彿看穿她努力抑制的疑惑,露出俊朗笑容,和声道:“雪艳青并非真主,不过是姥姥为了私心,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傀儡,此事护法们多半知晓,有的是不敢说,自也有同流合污,一意掩藏的
“天罗香本有师徒传承,也区分字辈排行,讲究宗脉,与江湖上盛行者并无二致是蚳长老为了掌握权力,培养亲己,才于近十数年间抹煞旧制,歪曲成法,造成如今不伦不类的怪异景况;若非如此,怎轮得到她中意的人占尽好处,余人却只能捡残羹剩饭吃?”
孟庭殊与夏星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盈幼玉,忽觉此人所说,未必不是道理有了师徒便有宗脉派系,虽有嫡庶亲疏之别,要是太过厚此薄彼,仍不免受人非议
但天罗香没有这些“包袱”资源的分配全操纵在姥姥手中,她看上的便拿得多,拿不到的人,亦无同宗一脉的师父长老出面代为争取,只能黯然接受便在姥姥刻意培植的人里,彼此之间也没有上下相因的羁绊,人人只向姥姥负责,如左晴婉左护法失宠了,方兰轻方护法仍是姥姥的铁杆嫡系,不会为“师姐”抱不平;方护法指点过幼玉剑法,但盈幼玉不会以方系人马自居,永远只是姥姥的亲军……
鬼先生静静看着自己投下的这包硝药,在少女之间酝酿发酵
并非所有人都像孟庭殊这样脑筋灵活、积怨甚深,然而一旦恶意成形,姥姥对她们做过的事,无论好坏,将有另一番令人发指的诠释由内部崩解敌人、让她们彻底变成自己的一部份,毋宁是最高明的征服手段
他满意点头,瞥了林采茵一眼,低道:“好生打点,我去去就回”
林采茵碎步趋近,小声道:“我陪主人一块儿去”
鬼先生笑道:“你想让我把场子留给郁小娥么?”
林采茵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咬着红嫩的樱唇,退到了一边
鬼先生神采奕奕,抬头朗笑道:“我是不是空口白话,蚳长老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我与诸位决计不是敌人,而是因缘牵系、一脉相承,诸位日后便知,此际毋须忧虑接下来,我将请林代使与诸位说分明”
阶下夏星陈捧着烧烫的面颊,细声喃喃道:“……他是说姻缘么?好好喔!”
孟庭殊低斥:“你闭嘴!”
鬼先生遥眺着郁小娥的方向“来人,送郁教使返回分坛,明儿再召集外四部众位姐妹,与她们详细布达”
这话却是对她周围的锦带豪士说的一名领头模样的金环谷卫士手按腰畔刀柄,躬身说道:“郁教使,请”
郁小娥面色如常,起身朝鬼先生、林采茵行礼,顺从道:“小娥告退”
偕四名手下离开,前后均有跨刀佩剑的锦带级豪士扈从,鬼先生看似待之以礼,防备之心丝毫不减,连瞎子也看得出
不放郁小娥回去,捱到天明,难保外四部不会生变;然而以郁小娥在外坛的影响力,真要纠众反抗,纵无胜机,亦决计不能无血弭平鬼先生要的不是空荡荡的死谷,在“七玄一宗”的大义下,谷中诸女将来都是他的部属,追本溯源,还比金环谷以银钱招募的杂牌军更亲些,折了哪厢都是损失,绝非上算的好买卖
以节制外四部的名位拉拢,固是羁縻,但以郁小娥的野心,若太过自由放任,回头便要噬主,须得恩威并施,教她时时绷紧了皮,警醒惕励,才不致失了分寸
鬼先生安排停当,忽瞥见后堂通道的帘幔之间,立着一抹乌黑衣影,正是黑蜘蛛的使者荆陌,明白时候已到,抱拳了作个四方揖,迳往后进行去林采茵痴望着他颀长的背影,直到帘幔放落、袍角靴影都不复见,才恋恋不舍地回头,恰迎着阶下孟庭殊轻鄙的目光
“看来,是我们错怪郁小娥啦”
孟庭殊冷蔑道:“原来勾结外人的叛徒,一直都是你啊,林采茵”
林采茵玩弄着胸前的大蓬鱼骨辫,瞇眼道:“庭殊,你怎这样说话?主人欲混一七玄,让千百年前一脉同出的手足骨肉,重新团结起来,此后天下五道再没人欺侮咱们你是七玄,我是七玄,主人亦是七玄,何来反叛?”
孟庭殊“哼”的一声,抬起姣好尖细的下颔,冷笑道:“七玄是什么东西?我只知教门养我、育我,拉拔我成人,背着教门私通谷外之人,便是吃里扒外的畜生!幼玉失踪了,我还道是躲藏起来,如今一想,莫不是你下的暗手,好教外敌入谷之际,少了个扎手的点子!林采茵,天罗香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教你这般包藏祸心,背叛教门?”
林采茵微微变色,尚未还口,夏星陈却已转过头
“庭殊,你们不要吵架,林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况且他……那人说话我觉得也有些道理,禁道不是哪个说进便能进的,领路使者放他进来,说不定与教门真有姻缘……呃,我是说渊源……哎呀,怎么会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