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霞拿回佩剑,柳眉一轩,不顾街上人来人往,铿啷一声擎将出来,对日端详,忽俐落地连挽几个剑花,闪电还鞘,面上疑色益浓,迟疑道:“这是……昆吾剑”
“确是昆吾”耿照笑道
“怎会……”料想邵咸尊断不致绕过自己,把剑交到剑主以外的人手中,况且邵家主并不知道耿郎是……思之俏脸娇红,干咳几声以防失态,低道:“应非得自邵家主之手”
“不是”举目四眺,神情警肃,用眼神示意她靠近些
染红霞面红耳赤,急得跺脚光天化日之下,窃窃私语,成什么体统!这都能做得,何苦忍着相思,分隔两地,夜夜独守空闺?咬唇摇头,示意不可,连薄愠的眉宇都显得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她期待今日与耿郎同行,已连着几宵睡不安枕了,休说赤炼堂,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去得自出客栈,一路抑着雀跃之情,直似春日踏青,然而打朱雀大宅后门经过,见两名少女并肩而入起,便生出微妙的变化
少女作襦裙绣鞋的打扮,半点也不似武林人,并头喁喁,娇俏可喜,乍看毫无异状,然染红霞认得其中一人之面,是从冷炉谷返回越浦时,在途中接应的潜行都之一,绝非寻常的幼婢
好不容易绕到前头,应门的又是郁小娥;等候期间略一窥探,廊庑间不时有日常打扮的潜行都众走动,这才意识到:原来耿郎周围,竟有忒多妙龄少女,不知怎的便介意了起来,浑身都不对劲
类似的情景,在冷炉谷时更加明显,然而,恰恰便是冷炉谷内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反而不觉有异,况且那几日里耿照时时刻刻都将她带在身边,夜夜春宵,极尽缠绵能事……宛若置身云端的幸福,无形中也加深了虚无梦幻之感
她并不怀疑耿郎的品行,相信他是以礼相待的君子,但就是忍不住别扭,一见他来没能笑开,其后便越发的别扭
耿照知她脾性,不以为意,但染红霞浑身长刺似的,没头没脑地抗拒着一切亲匿的举动,一时间耿照也无融霜消雪的妙法,虽觉好笑,亦是无奈
所幸尴尬未久,一阵喀哒蹄响,街角墙尽处转过一团乌影,却是由大宅侧门牵出,前头一抹曲线玲珑、婀娜有致的绯红衣影,自是打点脚力的符赤锦染红霞一见她来,不由露出笑容,如见救星;定睛细瞧,赫然发现她带来的不是两匹骏马,而是由两匹驮马拉着的髹漆小车
那车做工精细,驭车的厢座之前,还设有围栏,通体乌漆,以铜件镶饰,却是慕容柔自谷城大营中拨来,供宝宝锦儿往驿馆陪伴沈素云之用车厢的柱前挂了块五色虎头木牌,城将见牌如见通关文牒,毋须盘查,迳行放过
给女子乘坐的车,厢内能有多宽阔?染红霞一想到往血河荡的路上,将与他挤仄在小小的空间里,俏脸红得掐水软柿一般,又羞又急,赶紧将符赤锦拉到一旁,双姝并头喁喁,亲热地咬着小耳朵
耿照没怎么运劲,微一凝神,碧火功的先天真气经鼎天剑脉增幅,佐以用力极精的“蜗角极争”心法,滤去四面八方涌来的各种杂音,只留下两人刻意压低的细语声——
自从肉体经血蛁精元改造,耿照面对的新课题已非“不足”,而是“太多”力量太多,五感知觉太多,就连气机之类的微妙感应,相较从前,都是一下子暴增数十倍、乃至百倍的程度
所幸他在望天葬的秘崖下悟得“蜗角极争”,此法不仅“量入为出”时极为管用,反过来“量出为入”亦无不可,耿照从在冷炉谷那会儿,每日抽出固定的时间遁入虚境,重新适应身体的变化,迄今已能掌握自如,免受其害
符赤锦纤指连点,指着车柱上的虎头木牌,对染红霞细细分说,耿照是如何弄丢了将军颁下的金字牌,还没想到够好的理由向将军交代,若无此车,就算城将认得他是谁,也未肯轻易放人云云,煞有介事,连耿照自己都差点信了,对宝宝锦儿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染红霞虽然别扭,却是个讲道理的,至此无话可说,只余别扭而已符赤锦笑道:“姊姊怕惹人非议,何妨安坐车内,教他给你赶车如此更无嫌疑,哪个敢说闲?”染红霞杏眸一亮,露出恍然之色,亲热地捏捏她绵软的小手,欣喜之情,尽在不言中
符赤锦笑道:“你懒得见他,我一有空了,便去瞧你媚儿前日派使臣送信,大张旗鼓的,弄得大伙都不安生,我打开一瞧,只有两行字,写着‘大奶妖妇我好无聊,准你来见红衣服同长腿贱人若要打架,也让都来’你瞧,这丫头也念着你哩”染红霞忍不住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双姝聊了会儿,符赤锦领着从人打道回府,乌漆大门重又闭起,巷中只余两人一车
耿照没等召唤,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爬上辕座却听染红霞道:“典卫大人请坐车内,由我来驾车罢”耿照一怔:“这……怎么能够?还是由我来……”
染红霞娇娇瞪他一眼,板起俏脸忍着笑:“你驾车的技术好过我么?我在北关学驭术时,典卫大人怕还没出生哩”这话倒非无的放矢染红霞五岁就学驾车马了,当日躲避万劫刀尸时所展现的强大驭术,的确是打小培养的家传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