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第二天醒来时,他是在他公寓里,被闹钟叫醒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一定好好地对自己那个学生道个歉,并且发誓认真当个好老师,痛改前非,再也不在开学术会议时候偷偷玩手机了
……但是,即便只是想安稳睡个觉,江随舟也没能如愿
实是这四下里雕花床榻,不仅看着硌人,躺在上头更硌人他只能侧着身子,薄薄披风搭在身上,能勉强当条被子
这具病歪歪身体,娇贵得出乎他意料
窄小坐榻硌得他腰背酸软,即便身处春日室内,也冻得手脚冰凉
一整晚,他辗转难眠,根本没法合眼,只得眼睁睁地熬到房间里红烛燃尽,窗外天色渐明
待到清早坐起身时,他已经浑身疼得几乎要散架了,喉咙也有些发痒,激得他直想咳嗽
他憋着嗓子咳了两声,揉了揉发晕额角
窗外,已经有不少丫鬟候在了廊下江随舟抬头看去,就见孟潜山正揣着手站在门口,想必是想等他醒了,进来伺候他
断不能让他进来,他一进来,自己和霍无咎没有同床事,不就露馅了吗?
江随舟心里立刻做出了决断
得跑,快点跑
他瞄了霍无咎一眼
床榻那边,摆着个空荡荡轮椅,霍无咎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正好面对着他
窗外透进来些许光亮,照在他脸上,鸦羽似睫毛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长得确非常好看
他面部轮廓线条很利落,五官深刻,鼻梁又挺,此时闭着眼,那双阴鸷凶狠黑眼睛被长睫毛掩住了,看上去英气得分外张扬
迎着阳光,江随舟看见,他左侧眉尾处,横亘过了一道细小旧疤,将那锐利眉毛,骤然切断了
像一道落在神兵上划痕,使之落入了凡尘中,沾上了几分血气
他睡得很熟
江随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坐榻上起了身
霍无咎还没醒,那就最好了
毕竟自己昨天晚上话放得那般狠,却躲到旁边睡了一晚,今日天一亮,又灰溜溜地跑掉,怎么看都有点没面子
这种没面子事,比较适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么想着,江随舟整了整衣袍,站直了身体,状似坦荡,实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随着脚步声远去,门扉发出被打开声响,旋即,又被合上了
房中唯一一点细微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静
霍无咎睁开了眼
那双阴沉眼睛,清醒又锐利,分毫不像刚睡醒样子
他目光冷淡地落在了窗下那张坐榻上
敞开窗下,日光落在那上头,纤尘在光下飞舞
那张榻上已经没有人了
甚至,还被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单看上头那被笨拙展平褶皱,就似乎还能看出,那人费劲地遮掩住自己睡过痕迹模样
霍无咎目光顿了顿
他向来极其警觉,且耳聪目明因此,昨天晚上靖王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眼睛
他眼看着他往那张鸟大榻上挤着躺下,又听他在那儿翻来覆去、自以为动作很轻地折腾了一晚上
刚才,又听着他贼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匪夷所思
来这儿之前,霍无咎预料过自己在靖王府会面临什么靖王其人,狠毒阴险,狡诈记仇,且本就与景帝不合景帝状似赏赐,实则拿他羞辱靖王,靖王不可能不恨他
他处境比之在天牢之中,只会更艰难
可这靖王非但什么都没做,反倒躲着他,像是他有多可怕似
霍无咎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了他双腿之上
南景人,确怕他正因为怕他,才会废他经脉,断他双腿
甚至他已经成了个站都站不起来残废了,他们还在怕正如昨日,只是将他带出牢狱罢了,都出动了大半御林军,戒严了全部沿路街道
那轿子,改造得比囚车还严实,就好像他有本事插上翅膀飞出去似
霍无咎早就清楚,以前他有多让他们闻风丧胆,现在他们对他虐待,就会多变本加厉
只要落在敌人手里,敌人惧怕,就会转化成捅在他身上刀只有他到了只剩一口气地步,他们才会放心
他们这么做,也是对毕竟他霍无咎,只要还有动弹余地,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这个靖王……
霍无咎皱了皱眉
他没见过像靖王这样,分明怕他,有是办法处置他,却又什么都不做
他半点不信靖王纯善,但是,靖王似乎也没必要对着他做戏
霍无咎闭上了眼
他早在牢狱之中,就猜了对方许多步棋,给自己留足了后手他知道定然会有变故,却没曾想……
他遇到变故,居然会是靖王
——
眼看着江随舟自己推门出来,候在门口孟潜山吓了一跳
他看了看天色,连忙迎上前来,道:“主子,离大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