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霍无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江随舟第一次见到霍无咎笑
有点野,却极为耀眼,像埋在泥沙之中的刀刃,反射出的骄阳的光辉
“霍家即便是看门的狗,如今,也非您所驱使”他说“祖训有言,北拒外敌,以守邺城——皇上,三年之前,邺城已经被您父亲丢了”
后主气得发起抖来
他好意思说?邺城,就是被他这自诩忠诚的霍家打下来的!
这分明是堂而皇之地打他的脸他恨不得立刻让人把霍无咎绑下去,千刀万剐,剁碎了一块块喂狗
但是不行舅父说了,此人留着,还有大用处况且,只有让他活着,才能让他被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后主目眦欲裂,深深喘了几口气,求救般看向庞绍
而站在阶下的江随舟,已经爽得几乎藏不住嘴角的笑了
他虽知道,后主既留了霍无咎的命,就不会轻易杀他,但他没想到,霍无咎居然会仗着这个,在宴上公然和后主叫板
他原来这么会气人?难怪平时不说话,原来是藏拙呢!
江随舟只觉大快人心,不过,他还清楚地记得,此时还需自己说些什么,否则,他不开口,后主就要动手了
即便不杀霍无咎,今天也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江随舟一把抓起桌上的玉盏,径直砸在霍无咎面前的桌上
小小的一只玉杯,没什么杀伤力,但骤然砸碎在桌角上,锵然一声,便足以将周遭的人都吓一跳
江随舟转向他,咬牙切齿,神色阴沉,似乎掩藏着几分狂怒
“好得很”他一字一顿,甚至因着以极弱的身体强忍怒气,气息都开始颤抖了
“看来本王还没教会你,怎么闭嘴”
最后几字,咬牙切齿,阴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众臣都觉得,若非此时是后主的千秋之宴,想必狂怒的靖王,已经冲上前去,掐住霍无咎的脖子了
后主见状,怒火总算被按下了两分
对,还有靖王呢,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坏了他生辰的喜气
霍无咎敢这样大放厥词,等回了靖王府,肯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高台之下,他舅父也冲他微微摇头,是让他按下怒气,不要发作的意思
他咬了咬牙,从齿关中挤出几个字来
“扫兴”他道“行了,朕饿了,开宴吧”
顿时,四下朝臣连忙若无其事地举杯,丝竹管弦响起,一派恢弘太平的乐曲立时响起,像是在拼命驱赶走方才的剑拔弩张
后主猛饮了一口酒
怪怪的
虽说狗咬狗,鲜血淋漓的是很好看,但怎么总觉得……他俩咬到了一起,反而让自己半点占不上便宜了呢?
——
江随舟隐约能看出,霍无咎为什么这么做
他有点不大敢相信
难道霍无咎真的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不让他单独给后主磕这个头?
霍无咎肯定比他还要清楚,后主是个不分场合的混球,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重新拖回天牢里去抽筋扒皮
江随舟心下颇有些震动
但他却多一眼都不敢去看霍无咎
他此时仍需摆出一副冷然的神色,将旁侧的霍无咎当成空气他桌上的菜都没动几口,只偶尔喝杯酒
而殿中的官员们,也一个都不敢沾惹他,你来我往的敬酒时,也颇为默契地绕开了江随舟的桌案
反倒让江随舟省事了不少
门外雨声淅沥,半点不见小灯火熠熠之中,觥筹交错,渐渐的,众人面上都染了醉态
有大臣开始上前,给后主敬酒了
江随舟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天花乱坠的祝寿词,偶尔用余光偷瞄一眼霍无咎,心里不由自主地复盘着刚才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来自阶前的一道声音
那人口才颇好,喋喋不休了半天,都没将他的祝词说完,听得江随舟心下都有些惊讶,淡淡瞥了一眼
……陈悌?
竟是那个让自己夫人给霍无咎递帖子,让他去赏花的那个人
江随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论起拍马屁,这人的确是各种好手,也难怪他在庞绍的手下能混得风生水起了
却在这时,他听到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的陈悌接着开了口
“陛下,今日大喜,臣厚颜,想同陛下讨个恩典”他笑嘻嘻地说道
便听后主问道:“什么?你且说”
便见陈悌端着杯子,笑道
“前些日子,贱荆给靖王府递了道书帖,想邀霍夫人赏花可霍夫人初来乍到,有些拘谨,竟将这帖子退了”
说着,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向江随舟这一桌
“贱荆生怕怠慢靖王殿下,便专程要臣来求陛下,准霍夫人半月之后,莅临臣的寒舍,赴这赏花之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