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人此时软软地趴在他怀里,双眼涣散,醺然地盯着他,便立时使他心底软了下来,像被人在软肋上轻轻戳了一下
像是连带着给他也熏上了几分醉意
他顿了顿,低声道:“不疼了”
江随舟仍盯着他,道:“可是外面下雨了”
霍无咎深吸了一口气
他头一次感觉到,喝醉的人竟是这么难缠,却又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分明这么难缠,却又一点都不招人讨厌
他耐心地缓声道:“所以你身上淋湿了起来,去换衣服”
江随舟顿了顿,才后知后觉道:“哦……我淋雨了”
他随手一按,就撑在了霍无咎的肩上,费劲地想要站起来但喝醉了的人,一旦卸了力气,便再难将那股劲儿寻回来,因此他努力了几次,都徒劳无功
来来回回的,反倒像是在霍无咎的怀里磨蹭撒娇一般
霍无咎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忽然,江随舟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用力地握住,将他往上一提,径直将他拎了起来
接着,那人就这么单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把控着轮椅,将他一路扶着,带到了床边,又单手拎着他,将他按坐在了床上
“衣服先换了”那人说道
江随舟让他一路提着,只觉头顶一阵晕眩,在床上坐下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他倒是听话听到霍无咎这样说,他便笨拙地扒下了自己淋湿了的外袍,随手丢到了地上
“也没有多湿……”一边脱着,他口中还一边小声地嘟哝
做完这些,他便再没力气了,往旁侧一歪,便恹恹地靠在了床柱子上
霍无咎见他身上的里衣是干燥的,想来不会受凉,便也没再逼迫他,手下按着轮椅,便要回到自己的坐榻上
却听靠在床边的江随舟轻轻叹了口气
很轻,却能听出他想要藏好的疲惫和茫然
霍无咎手下一顿,原本要摇动木轮的手也停在了原处
他侧过头去,看向江随舟
就见江随舟侧着身,额头抵在床框上,垂着眼,一言不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暖融融的灯火下,周遭静谧极了四下珠玉锦绣,这人分明是坐在他的领地里,却像是浮在虚空中一般,无依无靠
“……怎么了?”从不爱管闲事的霍无咎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
江随舟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霍无咎是在跟他说话
他睁开眼,烛火之下,那双眼泛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我害人了”说到这个,他嗓音有点哽咽“他是因为我,才被陷害的”
霍无咎大概知道他说的“他”是谁,毕竟今天一早孟潜山跑进来时,他也在场
“跟你没关系”霍无咎道
他即便常年身在军中,却也知道,朝堂之上你来我往的构陷斗争,总会牺牲些无辜的人,即便那人并不是因为江随舟而被牺牲掉的,也极难一直明哲保身
江随舟却摇了摇头
“是我害的”他说“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眨了眨,便有一滴眼泪,骤然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霍无咎没来由地一慌,手脚都有些局促了
随着那滴眼泪的滑落,他眉毛骤然拧得死紧,原本放在膝头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要救便救,哭什么?”霍无咎道
顿了顿,他说:“难道是不知道怎么救?”
他虽然对南景朝堂并没什么了解,但贪墨的案子,向来弹性很大毕竟一笔钱款的流向,要经过很多人的手,想要从中救出一个本就是被污蔑的人,并不算太难
江随舟却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霍无咎
他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掉眼泪了,这会儿泪光盈盈地看向霍无咎,连脸上的泪珠都没有擦
这样的目光,盯得霍无咎胸口有些发闷,但心脏却不知怎地,变得莫名活跃起来,一下紧跟着一下,跳得特别凶
盯了霍无咎一会儿,江随舟轻声叹道
“霍无咎,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啊”
霍无咎面上没什么表情,唯独收紧的下颌透出了几分情绪
……喝多了的人,讲话就是颠三倒四的
一会儿又说要去救个不相干的人,一会儿又想让他的腿恢复这人一喝多了酒,像是全天下的闲事,他都要管个遍一般
但是,闲事管到了他的头上,他却并不嫌烦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傻兔子事事以自己为先的蠢模样
沉默片刻,他抬起手,拿粗糙的指节狠狠擦掉了江随舟挂在脸上的泪
像是要将那些使他忧心的事一并抹去一般
“行了”他说“睡觉”
——
江随舟喝多了之后,虽说晕乎乎的,但人却是听话霍无咎让他睡,他便乖乖躺下,任由霍无咎给他放下床帐,又熄灭了房中的灯
躺在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