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十五,还是正月里的十五
谭廷没有再宿在外院,在鼓安坊灯火逐渐熄灭时,回了正院
项宜在暗想他今日到底回不回来时,就见到了他
时候不早了,他这边刚一回来,仆从便将烧好的水提了上来,供两人洗漱
谭廷看了妻子一眼,只是一转头,又看到了茶几上的梅样琉璃灯
目光落在灯上,男人眸光一暗
那灯就放在原处,既没有被点亮,也没有被提起,甚至也许,都没有被人多打量几眼
谭廷闷声压了唇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信中所写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两人谁也没有多言,夜如某个谭廷刚回家时的夜晚一样,安静的让空气都想要逃离
直到洗漱完毕,蜡烛熄灭,帷帐将两人挤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今日要做什么,他们都知道,可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谭廷余光轻轻看了看枕边的妻子,她同往日的情绪没有任何分别,仿佛是如果他要,她就会给
但是今天,他也还能同往日一样吗?
谭廷忽然想要从这张床上离开,可又无法在这样的日子里离去
床榻似覆了寒冰一样,让人无法安然躺下,谭廷第一次有这般感觉,他禁不住动了动身
只是他一动,手臂碰在了枕边人的手臂上
她手臂一如往日冰凉
谭廷不由地向她看去
项宜却在此刻,意识到了什么,低了低头,解开了腰间的系带
只是下一息,谭廷突然出了声
“不必”
项宜抬头看了过去
正房里的夜晚寂静异常
谭廷在她困惑的神色里,心中抑制不住地掀起了大浪
她没有留下的打算,或早或晚会离开,可他如果要,她就可以这么给吗?
他误会她,她不在乎;他查她的账,她亦无波澜;他愧疚想要补偿,她也无所谓一样
除了面对项宁项寓,她在谭家甚少有什么情绪
她从没想过从谭家得到什么,也没有想过从他这个丈夫这里,得到任何夫妻本该有的东西吧
所以,她只是想借一借谭家的势,为此,她把她自己“抵”给了谭家
这般念头一出,谭廷再看到身边安安静静的妻子,心间似乎绞了起来
他分不清这般绞痛的原因
是他终于知道了,在她眼里,他们的夫妻是怎样的关系;还是他难以想象,她怎么就舍得这样对待她自己
他只是忍不住想要问她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这是她在谭家最后的保留了,他怎么能将她最后的保留,就这么轻易说破呢?
他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了
帷帐里的黑暗与寂静,撕扯着人的情绪
谭廷收回了目光,深吸一气,似若无意地起了身,嗓音低低地轻声说了一句
“我有点事,你先睡吧”
项宜看着他的背影几息
而他在她的视线里,果真走去了另一边,她便也没再多问,睡下了
翌日,杨蓁跑来问项宜花灯喜不喜欢,项宜自然道喜欢,也听说了她在街上做善财童子的事情
“弟妹可是要出名了”
杨蓁嘻嘻笑,“主要还是清崡县太小,太不热闹了,大嫂在京城看过灯会吗?简直是这里灯会的十个八个这么大!”
项宜本是应该看过的,只是她随父亲在京的那年,灯会还没开始就走了水,宫里见兆头这般不好,临时取消了灯会,项宜也就没看成了
她摇摇头,杨蓁连道可惜,“等回头大嫂随大哥进京,到时候一定要看京城的灯会!”
项宜笑了笑,没应这话
谭廷进京,应该并不会带着她同去
至于他的子嗣,虽然紧要,可谭廷年岁算不得大,等过几年他正经想要子嗣的时候,自然是会有的
只是那时,这谭家宗房又是另外的气象了
项宜邀了杨蓁在正院吃些点心,但杨蓁道与谭建约好一道练剑,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项宜趁下晌无事的时候,出府去了一趟顾衍盛暂居的院落
她前脚一走,后脚萧观便来禀了谭廷
街道上还有灯会延续下的几分热闹
项宜甚是谨慎,换了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人群里,不时到了偏僻院落
谭廷从另一边过来,护卫引他到了那院子甚是近的一颗树下,恰能听到几分院中言语
当先是见礼的声音,谭廷听见礼数周全,又是一阵暗暗松气
接着,便听项宜问了一句
“大哥这几日好些了吗?”
谭廷在称呼里微怔
大哥?
他暗想了一下,就听小厮道爷好了许多,然后小厮又去门前通传,不时开了门,有人走了出来
此人不知为何,脚步没走几步便定了下来
院内院外不寻常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