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仲夏
这日风和日丽,竹声沙沙,花草之香,盈荡亭中
黎阳县寺的前院,就在正堂的边上,种了一丛竹子,这竹子不是李善道令人种的,而是本即有之闻县寺吏员说,系为两任前的黎阳令所植且在竹丛中,筑了一小亭,名为“何可无”
东晋时,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徽之,生平爱竹,有一次,虽是暂时借住别人家的房子,然亦命仆隶在院中种竹有人说:“暂住而已,何必麻烦”他指竹答道:“何可一日无此君!”
县寺前院的这片竹子、这座小亭,自便是取典於此
那位两任前的黎阳令诚然雅士,不过现在亭中的李善道却无甚风雅之情
他细细地看过刚从兴洛传来的李密的令旨,将这令旨递给了陪坐在旁的高曦等,笑与侯友怀说道:“崇吾,令旨下了!魏公任我为黎阳仓留守,郭长史为副此事能成,你居首功!”
却是,李密令李善道留驻黎阳仓的令旨,在攻下黎阳仓的十来日后,今天终於到了
十来天前,还在商讨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留守此任的时候,侯友怀向李善道提出了建议,认为重点是在两个人这两个人,他指出,一个是徐世绩,一个是郭孝恪他认为,只要能说动徐世绩、郭孝恪,使他俩赞成李善道留守,那留守此事,就必定可成了
一如他之所言,果然如此!
徐世绩那厢,是李善道亲自去的信,信中内容,何等说辞,无须再作赘述
至於郭孝恪这厢,李善道没有亲自去找,郭孝恪亦好道术,便遣了张怀吉去为说客
从今天得到的这道留守令旨的这个结果来看,张怀吉显是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李善道因又笑与张怀吉说道:“道长,你亦大大有功!”
张怀吉呵呵一笑,谦虚说道:“小道有什么功!小道日前往寻郭长史,与郭长史讲的那些说辞,俱是听的郎君的吩咐要说有功,崇吾、郎君是首功,小道无非是传了句嘴罢了”摸着胡须,佩服地说道,“郎君当真是善察人心!竟瞧出郭长史实亦有掌黎阳仓之意!”
“若是换作旁人来驻守黎阳仓,一则,郭孝恪不一定能留在黎阳仓;二则,纵留在了黎阳仓,可若换来驻守的人是王伯当、单雄信这类的大头领,郭孝恪也不会有甚实权”——这一番话,即是李善道叫张怀吉讲与郭孝恪听的劝他上书进言,不如便留李善道驻守的说辞
郭孝恪对李密有无忠心?忠心当然是有的可郭孝恪不是一般的文士,他是个豪侠之士,那在面对储有千万石粮的黎阳仓时,他又岂会不心热眼馋?不想自己成为此仓的掌管者?
李善道叫张怀吉说的这通说辞,可以说是正说到了郭孝恪的心窝上
再加上李善道这些时日,平素在郭孝恪面前表现出来的对李密的“忠诚”,以及对郭孝恪的“礼重”,於是郭孝恪就被这通说辞给说服了,其后乃就有了他给李密写去的那封书信
令旨在手,留守黎阳仓的事情已成
一块石头落了下去
连着十几天,李善道总算是心情放松了些
高曦、侯友怀、张怀吉、李良、王宣德、王湛德等传看罢了李密的这道令旨,年纪最小的李良见诸人一时都未开口,便先出声笑道:“阿父,令旨里头,不仅任阿父做了黎阳留守,还允可了阿父请求放粮赈济饥民的请求那接下来,阿父,是不是就可开仓放粮了?”
张怀吉笑道:“令旨已下,郎君,不仅可以开仓放粮了,李头领等处,该分给他们的粮,也可分给他们了!”顾视众人,抚须笑道,“这些天,可着实把李头领、王头领几位给等急了!”
李善道是个谨慎人,故在打下黎阳仓后的这十几天中,尽管他是早就想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招募部曲了,可为免引起李密、翟让的猜疑、不满,他硬是压住了这腔急切
并且,不但没有开仓放粮,连该分给李文相、王仁德、赵君德、张升四部的粮,他也没有立刻就给李文相等问时,他一概以“已奏报魏公,稍待令旨”的话回答
端得一副忠心耿耿,无有王令,不敢擅作主张的模样!
“分、分!今天就分!”李善道敲了敲额头,笑道,“连着喝了十几天的酒,老实说,我亦喝不下去了!魏公的令旨再不下,说不得,我也只好装病,闭门不出,以推脱不见王将军矣!”
李文相、王仁德、赵君德、张升四人里边,最着急分粮的是王德仁
这家伙几乎是每天都来求见李善道,问李密的令旨下了没有
他既来了,且屁股沉,一坐下就不动,李善道没有办法,也就只好天天陪他喝酒
还真是差不多连着喝了十几天的酒了!
众人皆是大笑
独高曦似有所思
李善道问道:“沐阳,想什么呢?”
“回郎君的话,魏公令旨里,放粮赈民、分粮与李将军等这两件事,是明确地说了,可是‘募兵’这件事,魏公的此道令旨中,却无有一言提及啊郎君,则咱计划的募兵此事?”
侯友怀、张怀吉等相继收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