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惨惨一张缩腮脸儿,两坨胭脂颧骨,噘着猩红嘴唇儿
活像是戏台上耍棒儿的猴儿精
梨月静静看她,倒觉十分好笑
光是上面那几句话,就知她脑子不灵光
但凡知道旁人的机密,哪有顺嘴儿骂出来的?
咬人的狗还懂得不乱叫呢
与这等糊涂虫对嘴,实在没意思,梨月干脆没言语
范婆子可那么好脾气,上去两脚就把人踹翻,抄起擀面杖没头没脑打
“脏心烂肺的小贱人,怎么就显着你了!一个三等丫鬟,连正房里进不去呢,主子认得你是谁,也敢来呵斥我?我范婆子顶天立地,吃油水儿不曾吃到你碗里,轮到你做主不成?”
香卉脑门儿上打起了两个大包,梨月秋盈才把范婆子劝走
“如今是乱世为王,九尾狐狸精出世,什么猫狗都跳出来!香卉算什么东西,敢跳着脚儿欺负我来?”
范婆子回屋坐在炕上,还气得满脸通红
“小月说句公道话,自从我掌管厨房院,可曾亏待过底下人?当初胡妈妈管厨房,腌菜疙瘩没得吃,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我掌管厨房,下人饭菜顿顿荤腥,她倒骂吃肥了?小贱货活该饿死!”
这就看出范婆子实在来了
香卉骂得是梨月和她两人,可她出头在前
这些天吃饭吃菜,秋盈得了范婆子不少好处,忙劝她:“都怪范妈妈待她太好!一两年前妈妈做蒸食,她来在厨房里讨吃,您还给她两块糕儿哩!范妈妈最和善,谁不在您跟前讨糖吃!她骂旁人罢了,骂您真是忘了本!好妈妈别生气,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秋盈才劝完,梨月也跟着劝
“香卉为买胡椒,折了不少本钱我听外人说,她嗔着胡椒跌价,妈妈没提醒她,才让她赔了好些银钱她至今还欠着人几十两银子,大约是穷急了,才来寻我与妈妈的晦气”
这两句话提醒了范婆子,她拍着炕头气道:“我就说呢,这脏心烂肺的蹄子,我没惹她她倒来惹我!那胡椒的事儿,本就是个人情愿,谁叫她买来着?从明日起,我洗着眼睛看她,看她能得什么下场!”
已是定更十分,梨月和秋盈劝了范婆子,回屋去睡了
秋盈看左右没人,呲牙笑道:“如今你也学坏了,架桥拨火儿来了?我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哩!”
往常遇着这种事,梨月总是忍让多些
不过自从管上小茶房,她已经知晓凡事不能一味退避
受了欺负不吭声,旁人就会越发欺负上来
特别是香卉这样的疯狗,不狠狠打疼了她,她就不知晓厉害
香卉是陪嫁丫鬟,若当面锣对面鼓怼她,倒显得太过刻意
梨月的心思,自是要借沈家陪房的手,让沈氏亲自料理她
“香卉冤枉我贪茶房吃食,这罪名虽是虚的,可大奶奶那脾气,难免借机找茬儿不如咱们抢先下手,把香卉这蹄子弄掉,少让她搬弄是非,疯狗似得乱叫”
梨月冷哼一声,拉秋盈回小屋睡觉
明儿沈氏去覃家做客,她还要清早起来做点心
大伙儿都歇着了,厨房院只剩下香卉
她鬼叫半夜,只讨了两顿打,一腔火气没出撒,坐在院里捶地
大半夜想寻人给提水,院儿里哪有人帮她?
只得自己提着热水桶,往西厢房里送了两趟
屋里的沈四姐儿早脱了衣裳,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屋里又没第二个丫鬟,她也不敢自己出去寻
竟是躲在屏风后,溜溜等了一个时辰
好容易盼着香卉回来,见她灰头土脸满头是包,嘴里还骂骂咧咧
那水是早已冷了,沈四姐儿又不敢问,只好匆匆洗了身子
她是光身儿来的,只穿了套旧纱罗衫儿,若明日接着再穿,不成个体统
赵嬷嬷吩咐人,拿了套衣裳给她替换,又配了几件插戴首饰
打发了洗澡水出去,香卉引着沈四姐儿进暖阁看新衣裳
蓝绿织金对襟袄儿,水绿色拖裙,大红遍地锦褙子,都金翠辉煌
小衫、衬裙、绣花膝裤一色都是杭州绢儿,还有一条水蓝色嵌八宝儿销金绫子汗巾儿
描金彩凤妆匣儿里,大小三对虫草金簪,正面戴的梅花金钿儿,一对红宝石耳坠子,两个金戒指,明晃晃耀目
沈四姐儿看得乜呆呆的,眼眶子都红润了
她在沈家长到十五岁,一直是穿布衣布裙
直到及笄那天,嫡母才给了套旧绸做的裙袄
生日穿了半天,就被姨娘收起来,今日才穿第二回
首饰更不必说,别说金珠宝石,就连杂银的都没一件
今天戴的金葫芦坠儿,还是是姨娘从耳上取下来给她的
姨娘在沈家这么多年,就这一样体面首饰
还是沈老爷收房时,用私房钱给打的,多少年没离身
她本不要,可姨娘疼她
往宁国府里去一趟,耳眼里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