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丧父,便随母迁至徐州萧县石林村落户”
黄巢续道:“那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为什么不在我军两日前经过你家乡的时候,率军前来投奔,而是多此一举,把队伍拉到更北边,来等待我的军队?”
朱温心头一凛:“这……乡人不喜我所行,此事如果惊动家母,难免令她怨愤盐帅如有疑惑,遣人至我乡中一问便知”
黄巢声色陡厉:“让本座说出真实原因吧我军规模,远大于你,你觉得如我军争抢辎重阵乱,你乱杀一阵,虽能夺得不少器甲之物,更可能斩获首级去向官府卖好,但想要一阵全歼、大创我师,却是极难”
“到时候我军不知你来历,自然把你军当做本地民兵,依你看来,我军多半会烧讨烧杀这一带村落泄愤你不希望家乡被你牵连,遭受战火,这才是你画蛇添足的真正理由!”
朱温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顷刻停滞
面对黄巢丝丝入扣的分析,他已经难以继续思考
“来人!”黄巢叱气如雷:“取我的大夏龙雀宝刀来!”
身旁两员卫士马上抬出一口黑檀木盒,从中起出一柄无鞘长刀,奉到黄巢掌中此刀下为大环,以缠龙为之,其首鸟形,刀锋殷红似血,森然欲噬人,刀背上刻有铭文,上面用篆体写着“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八个字
黄巢相貌雄杰,不怒自威,手上再擎着这一口凶刀,威风更是直冲天际
朱温的部下们想要冲上去,不计代价救护己方头领,却被黄巢眼角余光一扫,纷纷吓得动弹不得
面对越来越近的刀芒,朱温心中不甘之余,更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原来人世一场,也不过如此只要一分一毫的算计失误,任你千般造化,转瞬成空
刷地一声,一道血色刀芒如练横过
他终究是僵硬地探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头还在
宝刀呛啷一声,坠在地上
一声断喝在耳旁如奔雷炸响
“小儿辈何不取刀!”
朱温眼神骤然一亮,弯腰拾起宝刀,用绸子裹了背在背后,深深一拜,表情竭力保持着从容:“愿为黄帅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生死无惧”
但取刀之时,握刀的手却掌心一股黏腻,险些脱手
黄巢悠悠道:“男儿悍不畏死,是好事但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应放弃求生之意志”
“你因顾念家乡百姓,以致百密一疏但若真的如此年纪,却阴狠无一丝疏漏,我反而留你不得
“用此刀者,往往入魔,最终彻底丧失人性然而于你而言,正可磨砺心性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若你哪天控制不住自己,用此物自刎便是”
“你不必谢我,本帅敢留下你,是认为你有这个价值”
压力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心田的轻松和欣喜
朱温发现,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将他的后背打得一片湿透,沾染重衫
他心中却是被激荡的兴奋所充斥
从小,他就如同仰望天穹的水中之鱼,呆呆地凝视着那云朵上霞光万丈的世界那里有风虎云龙,辰宿列张
但这大唐,是门阀、公卿、藩镇、牙兵的天下他们把持着云朵之上的世界,斩断了天梯,隔绝了寒民子弟地天通的道路
如果不是天生的名门血脉,再有才智的青年人,也只能埋没在草莽的池泽当中
而对于从小自命不凡的朱温而言,想要一跃化龙
那么今天就是此生唯一的机会
作为士族政治巅峰的大唐帝国,已因宦官、藩镇、异族的侵蚀,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贞观与开元的繁华早已被百年前的安史之乱化作过眼云烟,百姓早已厌弃了这个苛捐不休,骄兵遍地,内战频仍的腐朽帝国
然而这个屹立不倒的老迈王朝,仍然拥有着强大到空前的暴力机器,以维护它的进一步存续
唯有从东汉开始,已经被压制了近千年的所谓寒门势力,这些也被称作“大野龙蛇”的江湖浪士,具备率众而起,一举摧毁帝国大厦的庞大能量
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士族的黄昏,这是寒门的黎明
当出身京兆韦氏的诗人悲痛地感叹:“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当落魄的寒士书生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指着满朝公卿,大笑着说:“此辈清流,当投以浊流!”
当崔卢李郑四姓号称清贵如仙祇的子弟,被穿刺在高耸的尖木桩上,在群鸦的聒噪中痛苦地等待着阎君的勾魂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代,将要天地翻覆,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这是一介枭贼在这样一场乱世画卷中,崛起为一代雄主的王道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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