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听了田珺说的话,便决定去那片“西泽”买座宅子
这片淀泊密集的区域,被魏州人呼为“西泽”,显是蹭杭州“西溪”的风雅
但西溪作为典型的江南湿地,修园子难度不小,夏季水涨,很容易被淹没反倒是魏州“西泽”这个伪赝货更早被开发出来,成片的大小园林星罗棋布于水网之间,抬眼望去尽是木桥水榭
魏博贵人虽没士族血脉,也喜欢模仿士族的作风派头
通过牙人从中说合,很快就找到了卖家,是个已故都将的十三岁女儿
都将只是管兵千人,朱温在黄巢麾下就是这一级别但整个魏博镇,牙兵也不过万人,牙兵里的都将,能捞的外快相当惊人
这一家绝了男嗣,用不着这么大宅子,想要低价转手朱温并不还价,直接以三千贯的价格买了下来,将黄金兑成铜钱后,让人用大车装着支付
“既是幽州朱家的公子”原来的女主人年纪虽小,说话却相当利落:“园子里还有二十个奴婢,就当添头送了”
又对田珺道:“这位姊姊竟也是雁门郡王的后人,真是檀郎谢女,门庭相对”
她不知道朱温这个幽州朱家的贵公子,只是个西贝货然而魏博田家已经衰落成什么样子,魏州人都清清楚楚她说田家能和幽州朱家门当户对,当然只是好听的场面话
“奴才都是两三代的家生子,恭顺得紧婢女有几个是阿爷生前新买的,欠调教,若不听话可以用藤条狠揍”女主人说得相当随意
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与朱温雇给兰素亭的使女地位大不相同,律法上就是贱籍,就算被主家杀了,对主人惩罚也相当轻微他们互相婚配生下的“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奴婢因不是典型的雇佣,需给的月钱也相当少,管饭即可
对于朱温的阔气,女主人显然相当满意
安史之乱前,大唐买个奴婢大概要六七足贯,是半头牛的价格但乱事之后,人贱如草,年景不好时两三贯就能自贫家买个奴婢
因此她送给朱温的二十个奴婢,确是心情好给的添头——如若朱温真心杀价,能把成交价至少砍到二千贯
若非河朔藩镇怕河南道的民变扩散过来,不许躲避旱灾蝗灾的大群流民入境,奴婢价格还能再降
前任节度使韩君雄早已颁下严令,让魏博边境要道上的守军,凡见得流民成群结队想要入境,马上强弩射杀,一个不留!
“等事情办完,我就把那群奴婢的卖身契都烧了”朱温对田珺道:“现在还需他们帮着撑场面”
出于这个需要,他给奴婢们都换了崭新的丝绸衣服,惹得他们一个个泪流满面,连连下跪磕头,在石地板上敲得咚咚作响
幽州朱家的公子,在魏州一定不是来安家,顶多住个一两年
三千贯不还价这个出手,也堪称阔气幽州朱公子的名声,便在魏州小小传播起来
这时候,朱温才觉得到陪田珺上门算账的时候了
魏博镇只是拆了坊市的墙,坊本身仍作为城市管理单位而存在田家住在魏州城西南角的成康坊珠玑巷,是条不算多繁华也说不上破烂的巷子,里边住的民户家境大抵与田珺父亲相似,小康之家
还在很远处,就能听见一个大嗓门女人的怒吼
“当年谁让你们欺负她的?她现在傍了大树回来了,这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说话的女人已经五十岁不止,嗓音还是大得跟打雷一样
“阿娘……”一个畏怯的声音发了出来:“未必就是四妹呢,您着什么急?坊间传言,哪能当真?”
“何况,兄妹一场,四妹能打又长得好看,对于咱们家本来奇货可居要不是阿娘你的意思,咱兄弟俩也犯不着去给她脸色……”
这是个二十四五的青年人,肤色比田珺白不少,气质柔弱,长相却比妹妹差得老远
“谁让博州刺史的公子看上了她,她却使性子不肯嫁!”女人跺着脚道:“不然咱家早就富贵了现在倒好,她自己攀了高枝回来,却没有咱们什么事!”
“刺史公子?”朱温远远听见问道:“不错呀”
朱温年少时的挚友张醒香,也只是刺史家的千金何况,河朔三镇的刺史,大多是和节度使一样能世袭的
“严公子住在魏州,代替他阿爷给节度使做人质”田珺没好气地道:“还有,那厮想让姑奶奶做妾”
“实在没办法,我就提了个条件,除非他能打得过我才行,才把这件事缓过去”
朱温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
若是一般的女子,为了复兴家族,忍着泪咬着牙也嫁了
但田珺绝不是那种甘心屈就的女孩儿
“姓严,是安禄山首席谋士严庄的后人?”朱温又问道
“是”田珺点了点线条分明的下颌
“严庄和你祖上田承嗣可是生死之交,真正一个战壕的同袍”朱温揶揄道:“这事其实蛮门当户对的”
“你到底是来帮我解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