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突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两人神色微变,躲到路边山石之后
星月光芒照耀下,只见一名胡服少女骑着高头大马,身形高挑,体态健美,皮肤白里透红,五官精致,鼻梁小巧高挺,身上珠光宝气环绕
几个苍头模样的胡人跪在马前,哭泣不已,叽里呱啦说着一些朱温完全听不懂的胡语他们都是塞北胡人,一个个虬髯广颡,但并没有西域胡人的高鼻深目特征
朱温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将目光投向田珺
田珺压低声音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回鹘语,我听得懂其中一个词,似乎是公主的意思”
作为河北人,田珺能接触到的胡人,比起出生在黄河以南的朱温要多很多
朱温一惊,贴着田珺耳朵问道:“那女孩是回鹘亡国公主?”
三十五年前,回鹘汗国已经陨灭于杀胡山的朔风之中大唐最后的战神石雄以三千人大破回鹘军十万,亲手斩下了回鹘末代可汗乌介可汗的首级那颗首级至今悬挂在长安城明德门城楼上,因做过防腐处理,风干之后,容颜依稀可辨
田珺点头道:“恐怕是了她的名字,似乎是硖跌娜娜罕”
硖跌氏,是回鹘王族的姓氏
“大同军天峰派,这一代最为美貌善歌舞的弟子,唤作‘娜姬’,看来就是她了”朱温推测道:“以年纪看,她怕是乌介可汗的孙女”
回鹘汗国鼎盛之时,不仅抢掠洛阳的金帛子女,作为帮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乱的报酬,更当众羞辱唐朝太子,可谓气焰熏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杀胡山一战之后,不但回鹘末代可汗悬首长安城门,连他们的亡国公主,都落得没入妓室的下场
那回鹘公主瞧上去与田珺年纪相仿,亦是二十岁上下回鹘人大多生着长长的马脸,相貌粗卤,如她这样美貌的实在少见
面对族人的叩首痛哭,她仍显出了几分骄傲,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过了一阵,回鹘公主硖跌娜娜罕翻身下马,亲手将几名胡人扶起几人越发感激涕零
身为唐人,朱温和田珺对回鹘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亲眼看到亡国公主沦为妓妾,还是让他们有些感喟
娜娜罕公主身为天峰派的行首,虽在一般浮浪儿眼里犹如神女一般;费尽钱财追逐一年,未必能摸到她的小手但遇上真正的贵客,仍旧逃不过侍寝的命运
绰影在这种火坑里,长到二十一岁年纪,还能保持清白之躯,已经幸运到极点了
“朝廷不救你田香姊姊,当然令世人心寒但对成德节度使王景崇而言,乌介可汗毕竟是他的君父他在成德吃香喝辣,却任由君父之裔受辱于妓室,真是更加不义”
提起曾想要强娶她的回鹘人王景崇,田珺压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朱温见她神色一变,马上将田珺的嘴给捂住,免得她过于大声将几个回鹘人惊动了
娜娜罕公主才艺不凡,是绰影接下来的对手之一
又过了好一阵,娜娜罕公主才跨上高头大马,与几个胡人一起离去,那几个回鹘人脸上,依然挂着国破家亡的凄楚泪痕
然而自古以来,亡国之民哪个不是如此?又譬如张议潮将军还没有起义收复河西的时候,那些在吐蕃统治下痛苦呻吟的凉州父老,比起娜娜罕公主的处境,岂不更加凄楚?
“还好你捂住了我嘴”田珺这时候到底知道朱温做得是:“不然这场合惊扰了他们,怪尴尬的”
她明明不喜欢回鹘人,但瞧着娜娜罕公主一行人的模样,终流露出些许怜悯
朱温能理解田珺的想法她的曾祖母甚至还是大唐的嘉诚公主,可两三代之间,魏博田家就沦落为魏州城里不值一提的破落户瞧着这位国破家亡,只能倚门卖笑为生的回鹘公主,田珺难免物伤其类
“王景崇被你们魏博韩简节度使的骑兵砍断了一条腿”朱温笑道:“不必再与这个浑人计较要是治得不好,他过几年就该去长生天向乌介可汗请罪”
想到当初朱温定计借刀杀人,不仅把王景崇整得如同丧家之犬,田家今后也有了韩简节度使罩着,不必再忧心田珺心中气一下就消了,更情不自禁地在情郎脸上亲了一口:“你是想我夸奖你嘛?那就这么奖励一下好了”
这般率性的模样,令朱温只觉可爱到了极点,又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朝田珺扇坠般的耳垂吹着气撩拨她,惹得少女又羞又喜,俏脸泛红的模样,已胜过大段对白
笙歌婉转,持续到三更之时然而第一日都是些前菜,并没什么精彩节目可看,朱温和田珺看过了绰影的歌舞,也觉得这些庸脂俗粉没甚趣味,瞧了一阵,便早早去睡了
次日巳时,伴着报时的洪钟之声,大群健壮小厮身穿黑色劲装,胸前戴着红花,援玉枹,击鸣鼓在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娜娜罕公主带着一群女骑士,策马入场,人人腰悬箭袋,背挂角弓,飒爽英姿,惹人惊叹
“天峰派地处塞上,胡汉交界之地幽并之地的豪客与游侠儿,喜欢的便是这般胡服骑射的英爽风味”路旁有看客议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