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易负手立於窗前,王扬酒宴上的话,句句回响在耳畔:
“巴蜀据长江上游,下临吴楚,其势足以夺长江之险无建康,则江南无头;无巴蜀,则江南断臂故秦先并蜀,然後吞楚晋欲灭吴,亦先灭蜀以蜀为长江上游,顺流东下,可分江南形势也”
“欲固江南者,必争於蜀;欲窥中原者,亦须据蜀祖逖北伐,无巴蜀之援而终不能成桓温取蜀,故能入洛刘裕收蜀,乃克长安荆丶蜀俱全,首尾相连,方能合东西之势,以抗北朝此孔明汲汲以倡吴丶蜀联合之故也!”
“退守江左,襄阳不如建康;进图中原,建康不如襄阳经营荆襄,调动三吴之财,蓄养巴蜀之力,外以淮水为屏,如是,江南方足自守,经营大业,莫过於此!自守有馀,乃可兴北伐时机不至,徒逞热血以倾大军,误国坏事,莫此为甚!”
“父亲”庾黔娄送客回来,打断了庾易的思绪
“王扬说什麽?”庾易当头问道
庾黔娄没想到父亲会专门问起王扬,迟疑了一下,答道:“他打听小弟的事,话里话外为小弟求情,想让小弟回郡学......”
“你现在去撤掉竹舍外的人手,告诉阿介,他可以回郡学了”
庾黔娄很是吃惊:“父亲,您不担心小弟又搅到......”
“去吧把今晚的情形,尤其王扬的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小弟还有,明日你去仔细查一下王扬的户籍,记住,不可声张”
庾黔娄愣了一下,随即弯腰拱手道:“是”
庾黔娄退出房间后,庾易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後走在书案前坐下,凝神提笔,开始写信
信的第一句是:“沧溟幽人谨拜宣龙居士.......”
“父亲!”
“进来”
庾於陵走了进来,步履轻盈,面带喜色,又叫了一声:“父亲!”
“有话就说”庾易停笔,盖住信纸,看向小儿子
庾於陵兴奋说道:“父亲!我早就说过吧,王兄学识精深,绝对不是一般人!只是我没想到,他连玄学都这麽厉害,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韬略!我看就是和王融比也未必能差多少......”
“你见过王融吗?”庾易面无表情
“这个......没见过,但儿子想......”
“没见过就敢妄言轩轾?”庾易声音严肃,“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你这次回郡学后,少说多听,以身边人为师不要只学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的功夫,还要学身边人的眼界器识器识者,器局识见也士当以器识为先,否则书读得再多,不过是‘两脚书橱’而已”
庾於陵躬身行礼道:“是”然後偷偷看了眼父亲,小声道:“您说的‘身边人’,指的是不是王扬?”
庾易重新执笔,低头继续写信,口中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庾於陵忍笑道:“可您昨天不是刚说完让我以後不要见他吗......”
“滚”
“儿子告退!”
庾於陵见好就收,赶紧溜走
“你盯着我干什麽?”
牛车内,略有醉意的王扬被陈青珊盯得有些不自在“你到底是什麽人?”陈青珊问
王扬看着陈青珊清冷如玉的脸,笑道:“我是你主人啊”
嗡!
剑音铮鸣!
长剑倒着滑出剑鞘,剑柄剑身从王扬耳旁快速掠过,撞到车厢壁上,打出梆的一声闷响,把王扬吓了一跳
“你干嘛!你是我护卫,我是你主人,有问题吗?!”
总不能南北朝时“主人”一词就已经“污名化”了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王扬理直气壮地向陈青珊发出质问
陈青珊清清冷冷地收回剑:“没问题,但你笑得太轻浮”
轻浮就轻浮,反正你别再问我是谁就行
“你懂兵略?”陈青珊忽然问道
“纸上谈兵,叫什麽懂兵略?对了,你是将门之女,你才叫懂吧”
陈青珊摇头:“我爹教过我一些,不过我爹知道的是疆场之上,两军冲杀,你在酒宴上说的是两国相争,形机之势,这个我爹也说不出来”
“还是你爹厉害你爹是能真正带兵上阵的武将,我这是文人谈兵,上了战场说不定就是赵括丶马谡”
“士族一般都看不起武将”
南朝士族可以掌兵,可以为帅,但对於真正上阵,冲锋厮杀的武将,却很少看得起而在同等品级之中,文官也比武官更加荣耀
所以南朝士族做武官,常有兼领之例即於一个清贵的文官官职之外,兼领武职,也叫“帖领”这还指的是高级军职至於低级将佐之位,则更不屑为
王扬自然知道南朝这一弊病,想起南朝最後被北朝所灭,叹道:“那是矫情北朝如此强盛,我们若不重武事,早晚被北朝所并”
陈青珊有些费解:“你为什麽总说北朝强大?我听说北虏国运日下,撑不了多久了”
“你听谁说的?”
“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