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路承沢伸手胡乱地抹了一下脸,道:“是我思想出问题了,扶桑树的那段影像,我应该引以为戒,这世间生灵,没什么是生来就该死的”
“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狭隘,这点挫折,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跟自己过不去”
“我也有错”音灵没有奚弱他,而是道:“一视同仁,从前我们都做不到,今后竭力改正就是”
“从飞云端出来后,圣地六家,除了太华那边不清楚,薛妤那边是早有整改肃清,其余四家,哪怕是弟子人数最多,最难约束的昆仑都下了严令,从今以后,一是一,二是二,再有滥杀无辜,不分黑白的,严加惩罚”
音灵递给他一张帕子,道:“行了,给你一天的时间调整心绪,明天这个时候,准时到立政殿来,赤水内部需要调整的地方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来帮忙看着”
“记得早点来,薛妤最近忙,我们想要问什么都得跟另外几家排队,经常抢不过他们”
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世间人各有使命,总是在忙忙碌碌转着,唯有松珩,站在四面深山的山坳中,长风一荡,手脚发冷,心中空荡荡一片
书房中的灯光是橘暖色调,落在手背上温柔的一片,松珩蓦的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他看着薛妤,视线甚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出来的贪婪渴求之意:“阿妤”
薛妤听到这个称呼,头也不抬地道:“如今不是曾经,松珩,你若真想和我谈事,就拿出正确的态度来”
“你能见我,是有事要问我”千年相处,松珩对她还算了解,此刻轻声道:“你问,若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确实有件事要问问你”
薛妤朝朝年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明了,执笔在案桌上一气呵成地勾画出十几笔,而后抓着停在半空,等墨迹干透,才举着放到松珩面前
松珩一看那画中人的样子,手便僵住了
“前世怂恿你往邺都下大阵的茶仙,是她吗?”
薛妤像是在问全然与自己无关的正事,眼睫往上翘着,神色认真而漠然,每问一句,松珩的脸色就白一分,“你们是怎样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后来又怎么进了邺都?”
若不是了解她的秉性,松珩甚至觉得,她早知道了这一切,现在是在刻意的变着法质问,羞辱他
可薛妤不是那样的人
在两人的注视下,松珩如芒在背,垂于衣侧的手掌拢了又拢,最后闭了下眼,涩着声音开口:“在天庭建立起来的后当时兽潮奔涌,我领兵去往人间,抵御最难缠的那波”
他看着薛妤,像是怕她不信,每一个字音都带着支离破碎的恳求之意,说得艰难无比:“我中了大妖的计,他们为了除掉我,不惜以自身为诱,引我入局,我当时身中数毒,发作时难以抵御,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便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
“那是茶仙栖身之地,我身上幻情散发作时,她照顾了我半夜,最后说愿意帮我”
两人一夜荒唐,春风一度
松珩骨子里看不起妖,恨不得能将它们除之而后快,可这种天生地养,植物所化,还修仙法的妖却另当别论
即便再不愿意,他也得承认,那个夜晚,确确实实是那只茶仙动了恻隐之心,他才得以硬捱过那漆黑而幽冷的深夜
松珩说话时,薛妤仍就那样坐着看他,他微微一顿,她便皱着眉仰着下巴,像是在无声催促他往下说
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起了之后的事
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有着露水情缘的茶仙而放弃薛妤,解毒后震怒,不顾一切将那场兽潮平息
后来,他受伤的消息传到薛妤耳中,她却忙着自己的事,都没来得及回天宫看一眼,只是通过灵符问了问他身边伺候的灵侍情况,三言两语的,就没了后续
松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中
他当时贵为天帝,声势之大,在外人看来,好似和圣地这种拥有万年传承底蕴的庞然大物也只差了一星半点的威望,大权在握后,他的心态确实发生了转变
他不希望薛妤的眼里全是人,妖,圣地与苍生,不希望见她整天不是忙着去人间就是在书房奋笔疾书,他们明明在一起,是全天下心照不宣的道侣,却相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在这样一日胜过一日的不满中,茶仙乘虚而入
那是个美得温柔,像是绽放在初春枝头嫩芽那样水嫩的女子,她知情识趣,不够聪明,不够独立,做不到风里来雨里去的为海晏河清,世间安稳而努力,可就是会依赖人,会笑着讨好人,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薛妤相比,她太普通,也太平凡了
而这正是松珩需要的
在他累得不像话,和薛妤的争执一日比一日激烈的时候,他甚至是习惯性地跑到那座养着茶仙的小小宅院中,躺在院中晒一晒太阳,或是喝一盏茶,看一场戏,心中终于可以放松一些
可他又是个很清醒的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十年,便